刚一进家门,江琳便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客厅的地上一扔,看见江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水果,便撒娇的走过去,直扑到母亲怀里,耍赖的说:“妈,你女儿今天在街上被人家欺侮了,怎么办?我咽不下这口气!”
江太太忙将宝贝女儿搂在怀里,安慰的说:“谁这么大胆啊,连我的宝贝都敢欺侮,宝贝不气,等妈妈见到他一定给你出气,好不好!”
“不好不好,人家现在就气的不得了。她以为自己长得漂亮,就敢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我不干,我不干嘛!”江琳越发执拗起来。
“怎么会呢?哪还会有比咱们家琳琳长得漂亮的人啊!琳琳可是最漂亮,最美丽,最可爱的呢!其他女孩子根本没法跟你比嘛,琳琳乖,不气了啊!”
“妈,你就别惯她了,看把她惯得跟个长不大的三岁娃娃似的,以后谁还敢娶啊!”说话的是江南,他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走了下来。
江琳一看见自己的哥哥在家,马上跟母亲告状:“妈,我今天受欺侮的时候给哥打电话,他竟然不来帮我,你帮我教训教训他。”
江南白了她一眼:“算了吧,你玩家家酒我可不陪你疯,我要是真去了,得多丢人啊?跟自己同岁的妹妹在大街上耍小姐脾气,我这当哥哥的接到电话马上赶过去助阵?传到外人耳朵里,我江南成什么了!还有没有点形像了?”
“妈,你看他!就他那点形像早就不用捍卫了,早就烂的掉渣了。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听爸爸说公司最近不是很忙吗?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江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自己家的公司你管我?到是你,整天就知道花钱,你说你除了会花钱还会些什么?大学还是爸找人花钱让你上的,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你说咱俩出生就相差几分钟,智商的发育也不至于相差的那么悬殊呀,我都大学毕业一年了,你却还是留级一族,唉!真是悲哀啊!”
“妈!你看我哥,他故意气我!”江琳说不过江南,向母亲求救。
江太太宠爱的看着自己的一对双胞胎儿女,看哪个都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可爱!不管是他们的缺点还是优点,对她来说都是最值得珍爱的。她又怎么舍得说教他们任何一个呢!
“妈,我上次跟你说的想买一辆奔驰的事你跟爸说了没?”江南凑到母亲身边,语气一下子变的亲昵了。
“你还说妈惯着我?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整天只想着花钱,你不是已经有一辆本田了吗?还想买奔驰?有点太过份了吧!”江琳在一旁不服气的喊着。
江太太拍拍自己儿子的手:“还没呢!你急什么,你爸爸公司这两天好像有些烦心事,总不爱跟我说话,等他心情好些我再帮你说!”
“好,谢谢妈!”江南高兴的说。
江琳一听不干了:“妈,那我也要买一套新的夏奈尔!”
“好,都给你们买,行了吧!”
母子三人心满意足的笑成一团。笑声刚落,大门被推开了,江南的父亲江尚德走了进来。他的气色很不好,衣领敞开着,头发零乱,神情沉重。江太太见自己丈夫回来了,赶忙迎了上去:“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江尚德一言不发的走过来,坐到客厅沙发上,抬眼看见自己的儿女都在家里,脸色更是难看了,他粗着嗓子问:“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们都不用上学上班吗?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如果明天我死了,难道你们都到街上去要饭吃去?”
“呸呸呸,你今天是怎么了?一进来就发脾气!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江太太紧张了起来,觉得丈夫今天跟往常很不一样。
江南跟江琳也不敢大声说话了,都感觉到了父亲今天有些不对劲。江尚德深深的叹了口气,表情严肃的令人心里发紧。
他顿了顿,艰难的开了口:“今天正好你们都在家,我要对你们宣布一件事情,这件事虽然不见得会马上发生,但现在告诉你们是希望你们能事先有个心理准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太太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公司——就要宣布破产了!”江尚德说。
“什么!”
“什么!”
“什么!”
三个惊讶的不能再惊讶的声音异口同声的响了起来。
“我们的公司马上就要宣布破产了。这次新开发小区的投资失败,还有公司内部的管理问题,再加上银行的贷款迟迟解决不了,公司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江尚德说完痛苦的将双手插进头发里。江太太与江琳完全呆掉了,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江南不敢相信的问:“爸,这怎么可能?咱们公司资金那么雄厚,怎么可能会破产?”
“你知道什么?”江尚德一肚子怨气冲着江南来了:“整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贪图享乐。家业是拼来的,守来的。公司的事你了解多少,你又关心多少?这次公司遭了高手的道。投资失败,银行催贷完全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商场如战场,这话一点不假,只能说这次我们太过轻敌,而对方的实力也确实大大在我们之上。”
“爸,你是说有人故意想搞垮我们?”江南怒吼着。
江尚德叹了口气:“是诚泰集团,乔城跟乔子健两父子。只要我们今天宣布破产,明天他们就会收购我们公司。”
江南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妈的,我找人干了这对混蛋父子。”
“你给我坐下!”江尚德一声大吼,吓得江太太跟江琳颤抖了一下。“你懂什么?这是商业上的正常竞争,胜者为王,败者寇。如果我江尚德连这点肚量都没有,那我也白在房地产这行干一回了。”
“可是,爸,难道咱们就这么认栽了?你甘心吗?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江南不依不饶的问。
江尚德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沙发里:“不甘心又能怎么样?现在大势已去,恐怕是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除非诚泰集团肯放我们一马,但那根本不可能,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难道我们得罪过他们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跟他们有仇吗?”江琳不解的喊!
没有人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答案已经摆在桌面上了。这就是社会竞争的法则,没有任何道理或是人情可言。
“那我们今后该怎么办?”江太太已经哭出了声。
江尚德抬眼看了看自家的房子,落漠的说:“没想到,二十年的基业说没就没了,也罢!我江尚德挣来的,我江尚德毁了,说出去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大不了重新再来!”
“重新再来?说得容易,这么大的家业是说来就来的吗?这些年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换来的!说没就没了?”江太太已经哭湿了一条小手帕了。
江尚德拍了拍自己太太的手:“接受它吧!你今天就开始收拾收拾东西,贵重的就不用拿了,日常用的带上些。这几天法院可能就会来查封我们的房子了!”
“什么?”江琳尖叫了起来,“连房子都要没了吗?那我们要住在哪里?露宿街头吗?公司跟钱给他们就算了,为什么连房子也要封?这是我们自己的家呀?这也太残忍了吧?”说着,江琳委屈的也哭了起来。
“哭什么?”江南红着眼睛大叫一声,“有本事跟我去找那两个王八蛋父子理论去,他们凭什么抢人家家产?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了?”
江尚德大吼一声:“谁都不准动!资不抵债你们懂不懂!早有今天的勇气,公司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子不孝,父之过!你跟琳琳之所以会这么的不成熟,不懂事,完全都是我的过错!我从小吃苦吃怕了,发誓将来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女吃苦。可谁知这种想法最终会害了你们,你们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承受不了一点打击,更别说是自己奋斗创业了。你们要怪就怪我吧,怪我没有做好一个称职的父亲。是我对你们的溺爱毁了你们的前程!”
江南的眼圈发红,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江琳跟江太太抱在一起,眼泪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江琳看向自己的父亲:“爸爸,那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们以后是不是会变得没钱了?是不是就像穷人一样的生活了?”
江尚德点点头:“没错!我们要像穷人一样的生活,像穷人一样的为生活而奔波,那种滋味是你们从未尝过的。你们以后会尝到的!”
江太太不甘心的摇着头:“不要,我不要我的孩子们吃这种苦!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身上,难道我们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吗?难道我们亏对过良心吗?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们?”
“妈,”江琳抱着母亲哭得更加厉害了,“没有了钱,我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呀?我们是不是会像老百姓一样的住小房子,穿便宜衣服,去露天市场买菜,用最廉价的化妆品?”
江太太哭着摇头,一脸愁容。
“好了,都不要哭了!”江尚德不耐烦的挥挥手,“不就是没钱了吗!又没死人!哭什么!穷的富的一样过,全天下的老百姓有几个是富翁的,人家不也活得好好的?你们也不是生下来就有钱,好日子是自己赚回来的!如果你们不想过穷日子,就凭自己本事去赚吧!现在,谁也不许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有哭的力气,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老公,我们要搬去哪里?”江太太问。
江南突然灵机一动:“妈,我自己还有一套公寓呢!咱们可以先住在哪里呀!”
江太太跟江琳像是在黑夜航行的海上看见了光亮似的,一同望着江南。但江尚德的回答又将她们母女俩打入了十八层地狱:“那幢公寓也在宣告查封财产之内的。”
于是,虽然江太太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无奈的,她唯一能做的事也只有去收拾一些衣帽鞋袜之类的随身物品,含着委屈的眼泪,告别她曾经引以为荣的富裕生活。
一个星期之后的一个夜晚,天空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那如黑色绸缎般的夜空,反射出的只是人间万家灯火的光亮。江南最后一次站在自家花园洋房的阳台上,他手里点着一只烟,但他却并不打算吸,只是任由它孤独而任性的燃烧着,那烟头上的光亮忽明忽灭的,光亮的上方飘浮起一缕笔直的烟雾,像江南此时的心情,飘渺而虚幻。
江南的思绪正漫游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也许是他在自己家中度过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明天的明天,他并不关心他将身在何处。只是这一刻,他突然间觉得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向他压来,压得他不想说活,不想思考,甚至不想呼吸。
他在害怕吗?他害怕生活的变化吗?他害怕贫穷日子的到来吗?他在心里摇摇头,不!他害怕的不是这些。曾经他以为他真的是因为这些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但是,今天,他更深的体会到,他不是!他真正的害怕是母亲的眼泪,妹妹的委屈,还有父亲那迅速花白了的头发!这是他所不敢面对的,他感到有一股无形的重量向他压来,这重量足以使他不能说话,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
他抬头仰望着夜空,一片黑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