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诚泰集团大厦八楼。
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坐着两位英气逼人的年轻男子。
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互相探视着对方。这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但却是有始以来,情况最特殊的一次会面。
“怎么样?没想过我们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面吧!”乔子健坐在老板台后面,他的金丝眼镜更显得他的睿智过人。
江南点点头:
“是没想到,不过想不到的事情很多,总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在前面等着我们,你说呢?”
乔子健微微笑了笑:
“你好像变了,变得深刻沉稳了许多,跟我上次见你时不太一样。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你改变了?是家境的变迁?还是新认识了什么人?”
“没你说的那么神秘,我并没觉得我变了多少。我们并不太熟,以前的我,跟现在的我,哪里变了,你真的了解吗?”
乔子健轻蔑的笑笑:
“好吧!咱们言归正传。我今天请你来是因为一个朋友的关系,相信这位朋友你也认识,是她推荐你的。虽然我很犹豫,也很为难,但看在她的面子上,只好答应了下来。”
江南微笑着没说话。
“说说看,你想做些什么工作?”
“既然是托关系进来的,那我也没什么好挑的,一切听你的安排。”
乔子健点点头:
“好,你很爽快。听说你是学建筑设计的?”
“是的。”
“但是,现在设计部并不缺人,”乔子健考虑着,“这样吧,集团新成立了诚泰服饰设计公司,你先去那里吧。虽然专业有些不合适,但都是设计,应该还能贴上些边儿。”
“好,我去!”江南不动声色的,依然面带微笑。
乔子健站了起来,伸出手:
“那么,你明天就可以上班了,祝你工作愉快!”
江南站起身,跟他握了握手,转身准备离开。
“我还想再问一句,庭然跟你是邻居?”乔子健在后面突然问着。
江南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是的。”
“说一句题外话,她不适合你!”
江南略感惊讶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乔子健无所谓的笑了笑:
“你心里明白的,明天见吧!”
走出诚泰大厦,江南回头看了看这座参天建筑,他的心情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不明白乔子健最后跟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含意,他跟庭然又是什么关系。如果仅仅是送奶的客户关系,乔子健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他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但无论如何,他已经选择了面对,不管会发生什么,他都要在黑暗中拼出一条血路,事到如今,他只能前进,无法后退了。
晚上,江家一家人把庭然和王奶奶请过来一起吃晚饭。饭桌上,大家都各怀心事,气氛并不轻松。
还是江尚德先开口说话:
“今天晚上虽然没有酒,但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庆祝江南面试成功,明天就要正式到大集团报到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江南,”江尚德语重心长的对他说,“说起来,这竟然还是你的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只想对你说,不管你服务的对像是谁,你都要为了你自己而工作。做为父母,我们总是希望你能工作得开心,快乐就好!”
“爸,您放心。我会努力工作,我会认清自己,踏实的做好每一件事。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不会给江家丢脸的。”江南说。
“好!”江尚德有些激动,“我也不用再嘱咐你什么了,你也大了,已经很懂事了。”
“江伯伯,您放心吧!他一定会做得很好的。”庭然说。
江尚德点点头。
江琳有些沮丧的说:
“可是,哥这次是去什么服饰设计公司,跟他的专业根本不搭边嘛!”
“什么公司都一样,因为我想要努力工作的心情是一样的。”
庭然转头对江南说:“我相信你,不管进入这家公司的方法是什么,也不管他们会用何种态度来对待你,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做得很好,让所有人为你感到骄傲!事实上,我已经为你感到骄傲了,你做了许多人做不到的事,你——真的很了不起!”
江南紧紧的盯着她,这几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一时间,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哽哽的,像有个硬块塞着一样,他深深的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
王奶奶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江南呀,王奶奶先祝贺你了,祝贺你找到份好工作。庭然相信你,王奶奶也相信你。像你这么有能力,又这么帅的精英,一定会有所作为的,奶奶不会看错的!”
王奶奶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庭然搂住奶奶的脖子笑着说:
“奶奶,你真会说话!”
一顿晚餐就在喜忧掺半的气氛下结束了。
饭后,江南来到庭然的院子里坐了坐。像上次一样,他们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星空。半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然后,慢慢地,江南轻轻的用手臂环绕住了庭然,他轻柔的搂住了她,像是很自然的动作。庭然并没有闪躲,她将身子渐渐的靠向了他,他们就这样相依偎的坐着。
好半天,庭然才悄声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除了为你感到骄傲外,还有担心。因为你去的心态并不是单纯的,你怀着满腹的心事而去,那样的话,你会很累、很累……”
“嘘——”江南用手指按住她喃喃自语的双唇,“别想那么多,那样你也会很累、很累……所有的一切,交给我就好!你要相信我,我的人生不会甘于平凡。”
庭然坐直了身子,认真的看着他:
“你才不要想那么多,平凡,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江南笑了笑:
“知道了!小哲学家!”说着,他突然变得严肃了,“其他的我可以不想,但现在我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事?”
“你跟那个乔子健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庭然一愣,“就是客户关系,不是跟你说过吗?”
江南摇摇头:
“不像那么简单,你太单纯了。”
庭然奇怪的问:
“不然是什么关系?”
他叹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了。管他什么关系,看来也只是他单方面的关系,对我造不成威胁的。”
“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呀?”
江南笑了:
“听不懂最好,女孩子还是傻一些比较可爱。”
“你——”庭然急了,伸手轻敲着江南的肩膀,“别瞧不起我们女的,我们不比你们男的差,我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
庭然神秘的笑笑:
“我准备自己当老板了!”
“什么?”江南惊讶的问。
“你叫什么?有这么好吃惊吗?你都要开始努力工作了,我当然也要加油了!”她说,“我准备利用隔一天休一天的时间,弄一个路边摊,做我最拿手的海鲜炒饭来卖,准备自己做‘老板’!”
“天哪!”江南惊奇的看着她,“你说的是真的?你哪来的本钱?”
“记得上次跳舞比赛的奖金吗?除掉给孤儿院的钱,再加上我平时攒的一些钱,大该二千块左右就够了。”
“可是,可是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又要打工,又要摆摊,而且你一个女孩子整天在路边呆着……不行,我不放心,我不同意!”江南越想越行不通。
“哎呀,我都计划好了,没事的。市场上有人专门订做这种快餐式的餐车,很漂亮的。餐具都是一次性的,可以在旁边放一张小桌子,留下来吃或是拿走吃都可以。我只卖海鲜炒饭之类的小吃,样式不多,可以应付得来的。而且,也只在早餐跟午餐时间摆摊,晚上又不用出,没什么好担心的。”庭然说,“这次投资小,没有风险。我做了调查,这种路边摊摆的小吃,都是只赚不赔的。虽然生意小了点,但只要我做得好吃,知名度传开了,一样会有市场,如果赚了钱,就可以考虑把生意慢慢做大了。没准,我也会开一家快餐店什么的,或是开几家链锁快餐店。”庭然一副很期望的样子。
江南还是一脸的不放心:
“不然这样好了,让我妈跟琳琳陪你去。就算是小生意,一个人也是不行的,你们在一起也有个照应,反正我妈在家呆着也没事。”
庭然一听,忙跟着点头:
“好啊,这个主意不错。如果伯母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做的,到时候赚到的钱五五分成。”
江南望着庭然认真的小脸,觉得心里的烦恼少了好多,他笑着说:
“你也太会算计了吧!我妈去,最起码得四六分成,你四,我妈六。”
庭然不干了:
“为什么?如果四六分成,也该我六啊!我可是主力啊!”
两个人说着,对视着大笑了起来。
就这样,所有人突然都变得忙碌了起来。江南忙着上班,江琳忙着上学,庭然忙着打工还有准备路边摊的事。
江太太当得知自己被邀请加入“路边摊事业”后,表现出了空前的积极性,每天跟着张罗这,张罗那的。像是一些方便饭盒、方便筷子、纸杯、餐巾纸之类的细小物品,都是江太太亲自去进的货。她那多年荒废了的事心业,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最后大家才发现,现在最闲的人竟然就是王奶奶跟江尚德了。王奶奶就不用说了,那么大年纪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江尚德就不同了,自从上次工作丢了之后,他就一直在家呆不住,却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工作。每天不是去附近的公园溜达,就是到巷子口看人家下棋,整天过的无所是事。
现在,大家都忙碌了起来,他也想帮点忙,却又碍于没人请他帮忙,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本来是堂堂的总经理,却要去跟着一群女人身后转悠,也有点拉不下脸来。
后来,还是江南帮他解了围。有一天晚上下班,江南看见江尚德偷偷的检查着江太太从外面采购回来的餐具,便走上前去,一拍父亲的肩膀:
“爸,想帮忙的话就直说嘛,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江尚德被儿子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生气的喊:
“臭小子,没事吓你老爸,谁说我想帮忙了?我只是检查检查,你妈脑筋不清楚,我看她买的对不对。”
江南笑了起来:
“爸,干嘛不好意思说。一开始是她们没想到您,认为这些小生意您肯定不愿意跟着掺和。不过现在看来,不让您加入,您还真是不太舒服,对吧?”
江尚德一听,原本又想发火了,但转意一想,点了点头:
“算了,这个时候还分什么小生意,大生意的。庭然的这个想法不错,先从小生意做起踏实,不过我看她们忙得热火朝天的,就没好意思打扰她们。”
江南笑得更厉害了:
“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腼腆了?我跟妈和庭然说去,让她们明天也给你安排些工作。”
“你妈也是的,就顾着自己忙得高兴了,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江尚德埋怨着。
就这样,所有人各就各位,像是回到了新的起点,开始了新的方向。
就在庭然他们忙得兴味盎然的时候,江南的工作却并不顺利。从入公司的第一天开始,他就遭到了同事的排挤。乔子健在介绍他到服饰公司的时候,很简单明了的对所有人说:
“这位是我们的新员工,江南。学的是建筑设计,因为他们家以前就是搞房地产的,后来被我们集团收购之后,便放弃了原来的专业,并且很有勇气的来到了我们公司,希望大家以后能帮助他,指教他。”
这样的一翻开场白,马上令公司里一些比较重视人际关系的人员在看江南的时候,戴了上一副有色眼镜。虽然大家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吞并自家公司的集团上班,但可以肯定的是,乔家人并不是真的很欢迎他。
在工作中,一些势利小人马上显露出了世俗的嘴脸。借机让江南端茶倒水的,买饭跑腿的大有人在,反正他们知道江南在这里没根没派,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他们无一不把江南当成一个白丁傻瓜来看。
这些江南都一一忍了下来,他收敛了以前的暴躁脾气,谦虚谨慎的做好每一件事,努力做到不得罪任何一个人。那些人无非就是让自己多干一些活,多跑几趟腿,他就是不与他们争,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一段时间下来,日子过的到也算平安无事。
服饰公司的经理是一位名叫楚娜的二十八岁职业女性,毕业于名牌大学美术系,后又到巴黎学习服装设计,回国后一直在服饰公司任重要职位,后来被乔子健以高薪从别的公司挖了过来。
乔子健经常过来查看,因为服饰公司还在试运行中,所以他不得不亲自过问一些事情。偶尔也会跟楚娜询问两句关于江南的表现,楚娜也都说还好,说江南做事还算踏实,也不多话,只是在专业技术方面了解的太少。
乔子健对楚娜说:
“江南是个人才,再观察一段时间,我准备对他进行专业方面的培训。”
楚娜点点头,深深的望了乔子健一眼,没说什么。
从那以后,楚娜会专门交待一些繁重琐碎的事情给江南做。例如,复印大量的资料文件,到库房整理布料小样,搬运货物,到市场上调查新上市的服饰种类等。
江南面对这些又累又烦的工作,拼命的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以非凡的忍耐力忍受了下来。回到家里,他又要强装笑脸,对家人说自己工作的很好,很开心。
但有一次,楚娜派给他的任务太过离谱,终于让他忍无可忍的爆发了出来。一天晚上,江南刚要收拾东西下班,楚娜叫住了他,叫他陪她去调查市场,他无奈的跟着她开着车,来到了一家很有名的女性内衣专卖店。到了门口,江南站住了脚步,转身问楚娜:
“楚经理,这家店我可不可以不进去,我在外面等你好了。”
“为什么?”楚娜明知故问着。
江南怀疑的看着她:
“这是一家女性内衣店,你认为我一个大男人进去合适吗?”
楚娜口气冷淡的说:
“你现在是在工作,你以为我是带你来逛商店的?如果你想把工作做好,就该多接触跟了解各方面的市场。现在让你重新学习服装设计肯定是来不及了,难道你连市场都不愿接触?那你在公司里还能做什么?”
江南强忍着心中涌出的怒气:
“楚经理,我不觉得了解市场就一定要去逛内衣店。而且我们公司也不销售内衣。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会努力的做好我正在做的,但对你的无理安排,我无法做到。”
楚娜双手抱在胸前,也有些不耐烦了: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接受我给你安排的工作了?那我只好跟乔总汇报,你不服从领导指挥。我知道你来我们公司是很不容易的,你也应该了解到自己的处境,你最好考虑清楚。”
江南咬咬牙,抬头看了看内衣店的大门,一甩头:
“悉听尊便!”说完,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楚娜站在原地,望着江南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楚娜丢给了江南一本书:
“看看吧,这本市场服饰营销的书对你会有帮助的。”
江南呆呆的接过那本书,他原来还在担心楚娜第二天会找他麻烦,却没想到她会主动的借给他书。
楚娜对他微微笑了笑:
“感到奇怪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你是我见到过的最特别的人,我对你真的很好奇!这本书是我大学教授送我的,你看的时候小心别弄坏了。”说着,她转身回了办公室。
江南翻开那本书,惊讶的发现书的扉页上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你是我见过的最有个性的男人,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江南迅速的向四周望了望,似乎在担心会有人注意到他似的。然后,他飞快的将纸条团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