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还得放，虽然跑了媳妇。
村里的好心人都劝我说，只要羊满了圈，不怕没媳妇。还有，要做个好人，好人有好报呀。再就是要有人缘．这话也对啊，嘴长在他们身上，能把我说成狗屎一堆，就能把我说成金山一座。该好好琢磨琢磨，再不能这样犯傻了。
我一门心思地去放羊。只有跟羊在一起，我才觉得不会受骗．说来我财运也好，没过三年两载的，这大羊小羊的就挤满了圈。村里人渐渐地羡慕起我来了，见了我也开始拍我的马屁，还想蹭吃我的羊肉。这是好兆头呀，宰上两只吃。凑份子也行，一家来个代表也行，老人们多吃点也行，一个个嘴吃得油油的，不怕不说我的好话，何况我又不让他们宰光吃尽。乡亲们吃着羊肉，对我都笑眯眯的。我留意了，没人冲我喊“傻子”。这样几次以后，我想他们把那个称呼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即使不按辈分喊我“叔”或“哥”什么的，最起码也该喊我“段二牛”了吧。等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听到，想来蹭吃羊肉的人却多了起来，有的吃了上顿又想下顿，有的吃着羊肉还相互挤眉弄眼。这可不行啊。“不行。”我把嘴唇咬得紧紧的，没有再宰一只羊。结果呢？许多人的脸都拉了下来，连那些吃了多次羊肉的人都这样，还“傻子傻子”地叫得更凶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把我都弄糊涂了。
还有，村里人爱借我的东西，可总不乐意还。爷爷留下的镰刀锄头什么的都借，他们说急用呀，我没办法说出个“不”字。过几天我去催还，他们不是推诿，就是骂骂咧咧，甚至还有人硬说他借的工具是我爷爷活着的时候从他家借的，你说让人生气不生气。我也很热心地给人帮工呀，有人叫我就去，可遇上我有农活儿，那些找我干过活的人不是说忙，就是推说我家没人管饭。即使来了，也琢磨着我的羊肉。
我开始变得不相信人了，怕自己犯傻又被人诓。如果卖只羊，我要上三次集市，合上三次价才出手。家里的粮食我都藏在地窖里，羊圈门上我是锁套锁，床铺也安在羊圈后边，睡觉都让狗趴在身边。说老实话，我变得做梦都怕有人来算计我。
就算是这样，也还有犯傻的时候。
莲莲连生三胎都是女娃子，管计划生育的人牵走了牛，装走了粮，家里已经空空荡荡，就这样她还要誓死续上香火。等到生下了儿子，人家又要扒房子提锅，还要上万元的罚款。我的那位膀大腰圆的妹夫被吓坏了，要背着孩子离婚回老家。
这可了不得了。
上门女婿铁心要走，莲莲哭得死去活来，家门亲房都坐不住了。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把儿子过继给我。莲莲和女婿抱着儿子给我下跪，我死活不答应。
我不能答应，上当的事情我段二牛已经做够了。
家门亲房都劝我答应下来，许多过去疼过我的帮过我的甚至救过我命的人都来苦苦相劝，他们上说下说左说右说说来说去不管怎么说都认为我应该应了这件事情。一时间，我这个傻子竟成了宝贝疙瘩，成了能给人消灾解难的活菩萨了。
“我没有媳妇，哪来的儿子？”
“你都三十啷当岁的人了，一只手又不中用，还指望娶媳妇生儿子吗？”
“落个名给我，还不是他们的儿子？”
“他吃你的饭长大，不就是你的儿子了？”
“既免了灾祸，又保住了段家的苗苗，还可以给你养老送终，真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呀。”
“他不是你的亲儿子，却是你爷爷的亲重孙呀，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爷爷断了香火吗？”
“你傻子这么多年，这次就听听我们的劝，办上一件赢人的事吧！”
“我们这么多老老少少的，难道说都是骗子吗？”
我没有辙了。
我给孩子挂了长命锁和银项圈，正式认为儿子。当着家门户族和全村老少的面给祖先烧了纸，给爷爷报了信，随后宰了只大肥羊，和乡亲们热闹了一番。许多人都夸我这次做了一件又有功德又很实惠又很聪明的事情，我也忽然觉得傻人有傻福，耽搁了媳妇却没有耽搁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