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石知宇现在提起这么重大的事情，难道仅仅是为了拉拢自己？没必要。级别做到他这一步，想拉拢下级会有更好的方法。那究竟是为什么呢？董事长鲁宏和党委书记郭长江都是要退的人了，并且还兼任着某部委的要职，职工主席刘锦国能进董事会完全是得益于新《公司法》。新《公司法》规定，国有独资公司董事会成员中应有公司职工代表，该董事须由职工代表大会选举产生，其他董事则由国有资产监督管理部门委派。实际上，职工主席刘锦国不过是一个摆设。那么四位执行董事里只有总经理石知宇掌管权柄。董事长鲁宏一退，石知宇名正言顺成为鑫星集团的一把手。另外，也会空出来一个董事的位置。鑫星集团执行董事的位置可是比金子还金贵，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怎么轮也轮不到程军，毕竟级别上差得不是一两个台阶。程军加速度旋转起自己的大脑，也找不出石知宇的意之所指，他不敢贸然说话，只好点点头说：“每一次金融危机都会推动一次新的变革，不管是产品上，还是体制上，像咱们鑫星这样的国企也到了改的时候了，唉，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得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石知宇微微一笑：“是啊，有人想走，有人想留，本来没想法的人忽然也有了想法。不说这些了，瞅机会和人事打个招呼，把你的关系都转过来吧。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将浙海的这个单子拿下来，这个单拿下来，以后什么事，不都好说了嘛。”
话说到这，程军知道，今天的这个茶也只能喝到这了。但是，仔细揣摩了一遍石知宇刚才说的话，程军觉得话中有话，忽然一个念头就闪现出来，难道石知宇所说的“有人想走，有人想留，本来没想法的人忽然也就有了想法”指的是于喜红？再一联想到刚才的话，程军猛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难道是于喜红盯上了鑫星集团的董事位置，不走了？想到这，程军斗胆再次试探说：“石总说得对，浙海这个单意义重大，谢谢石总给我这次显脸的机会，我一定尽全力来抓住它。浙海那边一有情况，我立刻给您汇报。”
对于这个“涉嫌”越级汇报的话，石知宇笑笑，心想像程军这么职业的人，不会不知道越级汇报的严重性，石知宇不想这么被下属试探来试探去，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用锐利的眼光看了看程军，将程军“汇报”的问题抛开，哈哈一笑说：“以后显脸的机会多着呢。”
袁道鸣和江久年的道歉一大早就在浙海省教育厅大门口吃了个闭门羹。门卫看见江久年，很是惊奇，在他的心里估计没有想到昨天被警方带走的江久年会这么快就被“放”了出来。保安收起之前见江久年时的友善，一本正经地说，自从出了昨天的事后，领导就下了命令，社会闲杂人员和没有出入证的访客是不允许进入浙海教育厅的。江久年冲袁道鸣笑笑，这是他们预料之中的事。江久年知道为难这名保安并不能解决问题，便指了指教育厅的办公大楼：“我又不是第一次来，也不是社会闲杂人员。我是过来谈事的。”
“对不起，必须要出示出入证。”保安丝毫没有打开自动伸缩门的意思，这时候后面传来了喇叭声，一辆车在催促。保安走前两步，俯下身子，对江久年笑笑，说：“抱歉，请您让一让。要不，您等会让里面的熟人给你送个出入证过来？”
也只能这样做了，江久年刚要倒车，后面车的喇叭又响了，江久年有点烦，摇下车窗，朝后看了看。这时后面的车往后退了退，江久年只好打方向盘，腾出一个车位。后面的车这次不急了，缓缓地开了过来，摇下车窗，对江久年说：“原来是江总啊，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看到。”
江久年看了看，原来是鑫星集团浙海分公司的销售经理魏德宁，两人之前并不熟悉，若不是浙海这个单，魏德宁是和江久年说不上话的。江久年心知肚明地问：“魏经理也来办事啊。”
“嗯。”魏德宁说，“昨天没事吧？”
江久年冷冷地说：“托你的福，没事。”
“没事就好，我说你江总也不会有事。”魏德宁笑笑，“我先进去了。”
两个人的话是隔着车窗说的，坐在车后面的袁道鸣听得真真切切，看到魏德宁连登记都没有就直接进去后，袁道鸣问：“这个是谁啊？”
江久年关上车窗，说：“鑫星集团浙海分公司的销售经理魏德宁，是鑫星集团盯这个单子的一线销售。”
“哦。”袁道鸣没有抬头，继续盯着笔记本电脑，边回复一封邮件，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叹息，“鑫星集团这次买走了咱们的内容资源，寓意在此啊。看来，他们的石总，早就对这个单上心了。有一点我有点奇怪，前一段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一直忙于找钱，也没来得及跟你说，鑫星集团不是有专门的教育PC事业部吗？像浙海教育厅这样的单子，理应由教育PC部门来操作啊，现在怎么会由浙海分公司来做这个项目？”
“人家是国企，养的人多嘛。”江久年的话有点讽刺的味道，“像这种部门重合，业务不清的事情之前也有发生。去年华北的一个单，也出现这样的一个情况。鑫星那边的情况复杂，各部门之间明争暗抢的事常有发生。浙海教育厅的这个单，估计也是他们内部博弈的结果。他们教育PC事业部的总经理于喜红靠上了一个老爷子，凭借老爷子的关系，于喜红在鑫星大肆树立自己的威信，在某些事情上连石知宇都要让她三分。前些日子，老爷子调走了，传言说于喜红也要跟着走，但是迟迟没见动静。石知宇给外界的印象是个做事业的人，你说他会安心让一个不拉屎的人占着茅坑？换作是我，我也不会。但是，人家于喜红就是不走。
这个时候，浙海教育厅的这个单出现了，程军出现了。石知宇给程军一个教育PC部副总经理的头衔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不仅给了程军一次显脸的机会，也借此牵制住于喜红，让教育PC部留在他的掌控范围内。有传言说，于喜红要走，很多人都认为是因为老爷子走了，当然了，这只是一方面，还有一个大家并不了解的方面，那就是于喜红在去年的时候，专门打报告，想让教育PC部门单独划出去，挂靠在老爷子所在的那个部委，成立一个专门的公司，这个报告最后没有通过。老爷子也没有打招呼，更由于来自石知宇那边的反对声音占了上风，这事就作罢了。所以，于喜红就来了这么一手，名义上在鑫星挂着自己的名，暗地里经营着自己的公司。”
袁道鸣点了点头，江久年掌握的信息远比自己要多很多，这些高层的东西，甚至在鑫星集团内部都鲜为人知。袁道鸣由衷地说：“对手的资料，你掌握得比我详细，其实，打仗就是看谁在战前收集的情报更多更准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江久年笑笑，欣然接受了袁道鸣对他的褒奖。
“对方内部的权利之争或多或少地帮了咱们的忙，不管是鑫星，还是帕瑞比。这对咱们是一个利好，一定要抓住它，做咱们该做的事情。”袁道鸣说。
“让他们斗吧。”江久年叹了口气，“中国企业很难成为百年老店，不成功的原因之一，就是将过多的精力消耗在了公司内部政治斗争上。”
袁道鸣若有所思地说：“咱们锦盛天成一定要避免这样的内耗。”
“有职场的地方就有争斗，人之本性，咱们用一些制度和企业文化来规范这些，尽量避免吧。”江久年边说边缓缓地将车停在浙海教育厅大门左侧不远处的一家茶馆前，掏出手机，开始拨打他在浙海教育厅发展培养的“内线”的电话。内线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一上来就给你掏心窝子的人是绝对不能当内线的，有城府的人耐力强，他内心的需求不会轻易流露出来，是需要花费时间揣摩的。江久年所谓的“内线”还没有成为真正的内线，只不过是江久年经常去拜访的某科室的主任以及其周围的人，是可以一起聊聊天、吃吃饭、抽抽烟的人。江久年从低级别的员工开始打电话，然而没有一个接他的电话的。江久年猜测是对方看到是他的手机号，便像躲瘟疫一样躲他。江久年有心换个电话打，转念一想，既然对方不想见他，就是换个电话打通了，对方也会找其他的理由拒绝。他再次拨打了浙海教育厅办公室主任余哲的座机，依旧是无人接听。袁道鸣抬起头，看了一眼江久年，说：“对方是不是在躲着你啊？”
江久年苦笑了一下，手机里能供他打的电话号码已经不多了，除了浙海省基础教育处副处长阎庆宽，还剩下一个就是副厅长丁震远了。发给丁震远的短信一直没有得到回复。而自从上次没有响应阎庆宽的暗示后，阎庆宽对江久年就摆出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明知道阎庆宽会拒绝自己，江久年还是义无反顾地拨通了阎庆宽办公室的电话，电话响了五六声后，终于有人接听了，是阎庆宽。阎庆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切也饱含关切：“江总啊，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没事了吧？”
江久年报以爽朗的笑声：“托阎处的福，没事了。”
“没事了就好，我也是今天上班后，刚刚听说你的事情，正打算打电话过去问候问候。”阎庆宽的话语中显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江久年听起来有点不习惯。对于这个反常的情况，江久年迅速地做出了分析。眼下的形式，只有一种情况才会使阎庆宽在电话中这么热情，那就是魏德宁正坐在他办公室里，他的热情是表现给魏德宁看的，江久年释然地笑笑，不得不调高自己说话的温度：“谢谢，多谢阎处的关心。我这不是一出来就过来拜访您嘛？可是你们的门卫不让我进，还真把我当成嫌疑犯了。哈哈。”
“有这种事？”阎庆宽说。
“可不是嘛。”
“哦，等会我问问。我现在身边还有位客人。”
江久年知道“等会”可能就不仅是一时半会儿的时间，忙说：“阎处啊，我这老是在外边也不是个事情吧？您看，我一会儿能不能让保安给您打个电话，证明一下我是来拜访客户的？”
阎庆宽迟疑了一下，说：“那是自然的，总不能让江总在外面啊。你让保安给我打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江久年拉开车门，对后面的袁道鸣说：“我先去看看。”
袁道鸣点点头，问：“丁副厅长那边有消息了没？”
“还没有。”江久年说，“我打算进去后再给他打电话。”
“嗯。”袁道鸣说，“你去吧。”
江久年下车后，远远地看见那名站姿松松垮垮的保安。江久年走过去，递上一支中华烟，保安摆摆手表示拒绝。江久年将烟装回烟盒内，随手把还有半包的中华烟扔在保安面前用来登记的桌子上，说：“你给基教处的阎副处长打个电话，看我是不是来拜访的？”
保安笑笑：“说句实话，是必须有出入证的。要不，你打电话让他给你送个出入证下来？”
江久年脸一沉：“那我要是拜访你们的丁厅长，是不是也需要让他亲自下来送出入证啊？”
保安尴尬地笑笑。
江久年马上缓和了一下气氛，说：“我说兄弟，你打个电话证实一下不就得了。一会儿，我还要找丁厅长谈事，你说，你把我堵在了外面，因为这点小事，我再打电话让领导下来，你说，合适吗？”
保安的脸上堆起了笑，递过来一支笔，说：“你先登记一下。我给阎副处长打个电话。”
江久年接过笔，在来客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保安对照了一下贴在桌面上的一个通讯录，查找到了阎庆宽这一栏，按照上面的分机号拨打了过去。保安的眉头皱了起来，江久年也听到了“嘟嘟”的声音。等江久年登记完后，保安也没有拨通阎庆宽的电话。江久年试着用自己的手机拨打，果不其然是占线。江久年只好又拨打他的手机，竟然不在服务区。江久年知道阎庆宽可能是有意躲了。挂断电话后，江久年说：“阎副处长在忙，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过去，等会将出入证给你补过来。”
保安坚定地摇了摇头。
江久年转过身，拿出手机，调出短信息，重新看了一遍所有发给丁震远的短信，然后，走到大门外相对安静的地方，正要给丁震远打电话，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喊他：“您好，江总。”
江久年回头一看，一辆车停在自己身边，帕瑞比华东区销售经理吴彪推开车门站在江久年的身边。江久年在帕瑞比的时候，吴彪还是一名华东区的销售代表，而现在已经是华东区的销售经理了。江久年收回手机，笑笑说：“是你啊。几天不见，听说你高升了啊。”
“呵呵，少不了江总栽培。”吴彪掏出烟，动作娴熟地给江久年燃上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叼在嘴上，“江总亲自来盯这个单？”
“是啊。”江久年一笑，“你们后生可畏啊，不好盯啊。”
“我是在瞎折腾。”吴彪也笑了笑：“主要这是块肥肉，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江久年挥挥手，说：“你先进去吧。”
“不慌。不慌。整天忙死忙活的，还不是为了给那些老美们打工。江总是活明白了，跳出来了，留下我们这帮小兄弟在里面瞎折腾。走，坐车里聊聊。”
“你一个人？”
“是啊。”吴彪拉开了车门，“还能有谁？”
江久年犹豫了一下，坐进了车内，漫不经心地说：“之前帕瑞比拜访客户，可是动不动就要整个售前和秘书一起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