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几天，终于恢复了些状态，可以让心稍稍沉下来学习了。对于可以安心学习的时刻，那时的我几近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态，似乎终于回归了一种信仰与充实的幸福。沉重的煎熬总比空虚的煎熬要好受得多。那种无法学习的状态，像极了束手无策逼近死亡的姿态，心中猫抓一般的绝望。彻底的绝望。
晚饭依旧是面包。我剥开塑料包装袋，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窗外的世界徐徐成为暗下的影，不急不缓，于是路灯和对面体育馆上的霓虹便显得愈发明亮，孤独的、空落落的明亮。
班里只有在这个时候是热闹的，没有去食堂吃饭的人一边吃着自己的食物一边聊着天，在班里走动的同学高声说着话，随着吃饭后回来的人越来越多，班里便越发拥挤喧闹。继续学习的、看杂志的、聊天的、听歌的，有些生活的状态。当然，这要在茄子不在班级的情况下。
我很大程度上都在自学。教材或是进度等原因。尤其数学，因为加上了我学它费力的因素。起先数学不会的题我都会问露，可她对时间抓得实在太紧了，我那种慢腾腾领会的磨叽劲儿想想都挺烦人的，何况想要问露题的同学很多，所以我直接把“小老师”的对象转移向了凌晓晨——晚饭休息时间他可不忙着学习，有足够的时间教我。而且，也有足够的热情。
因为是凌，我可以慢慢地反应和理解，可以细细地问那些问题，哪怕很低级很白痴，可以问很多的问题都不会惹得对方不耐烦。有时就一个问题我怎么都弄不明白，说着自己的观点，他就重复地讲，几遍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可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他无奈又微笑的表情觉得十分可爱，我又重申了一遍自己因为没有理解时那个可笑的观点，凌叹了一口气，把草稿纸转了一下，重新画着那个图，说“你看好了，我再讲一遍……”我忍不住笑了，说凌你是不是有想杀人的冲动。他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确凿地回答：是。
记得以前在家看电视剧 《 十八岁的天空 》，看见里面的学生晚上留在学校，用泡面之类的解决晚饭，大家聚在一起吃饭、学习，可以等到天都黑了，可以一直到很晚，那时的我看着很是羡慕，觉得那是温馨而又充实的场景。现在自己真的处在一个要留到晚上的学习环境，而且是强制性的、必须的，心中却是百般滋味。
那是一节晚课的第二段，熊猫回家了，凌坐到我的旁边给我讲数学题—— 一天下来我已经积压了很多，记在了本子上或是折上了练习册，一股脑儿地扔给了他。刚讲了一点儿，我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抬起头来，茄子正站在门口，而且眼睛直直地盯在了我和凌身上。看见我抬头，他倒是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扫了扫班级，装作巡视。不过一会儿，“巡视”完的他就喊了凌出去，我把数学书往桌子上一摔，心想好不容易才有点状态你出来捣什么乱。同时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茄子打学生我是见过几次的，要么狠狠地踹人家几脚，要么就掐到学生脖子都紫了，而且还附带着训斥。可是我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若无其事一般地埋头看书。
关于我和凌晓晨，茄子自然是早有耳闻的。或者说见闻？可是倒也不是因为我和凌有多亲密，我和刺猬高这样不是男女朋友的朋友都比我俩这样亲密多了，说实话，从实际上来说我们只不过是一种好朋友的关系而已，不过相互看得比较重要，都很照应着对方。当然，更多是凌在照应我。但是平常我们只是伏案学习，我与凌离得近些，关系又比较好，相互间说的话自然比对旁人要多，加上魏小来我们三个一起又能敞开心扉。有那么两次放学，茄子回家走的晚，恰巧撞上我和凌正一起推车向门口走去，他想了什么自是不必说了。可是我们都不在意。
凌还没有回来。时间越长，我便越是担心。魏小来已经在第一段晚课后回家了，我找不到还有谁在我身边，于是我回头看着凌的另一个好朋友，他却也正抬头看着我，我们两张担心的脸相视着，然而周围一片寂静。
放学了，有人在值日，凌的包放在我身边，而他的人还没有出现。眼见时间慢慢过去，每一秒都被拉长。你先回去吧，太晚了，女孩子不安全。凌的那个朋友说。从放学他就坐在我身边。我摇摇头，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不能走的，于是反而趴在了桌子上。那个同学就没再说话。然而这个时候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我坐了起来，听着那个声音，扭头看着那个同学，我们两人面面相对，然后一起看向门口。
“吱呀”，门开了。果然是凌。于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明明知道茄子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凌走过来看着我笑了：“没事的，葵。”然后他向朋友严肃地点了点头，便自顾自地收拾着包。“没事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和旁边的男生又对视了一下，两个人都是有些茫然的表情，还有些……恐惧。不过没有人说话。
“我们走吧。”凌收拾完了，自己说。于是我们离开教室，关上灯。出了大厅，一切陷入黑暗。那个同学直接向学校大门走去，我和凌则要先去取车，我看着他把长长的车锁链解下来，然后他抬头看见了我注视的眼睛，便把车锁放好，走到了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紧紧的，紧紧的，紧得我都痛。从来没有这样过。
“没事的，葵，真的。”他又强调了一遍。我的下巴埋在他肩上，眼睛盯着一片黑暗，感到他说话的声音在身后颤抖着。
但显然，这样的他太过于反常，一遍遍地重复“没事”，反而让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都发生什么了？你们都说了什么？”我问。由于他抱得我太紧，我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凌慢慢松开我，推着车往前走了去，我也推着车走在了一旁。凌开始讲述，语气有些激动，但大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对话，“他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凌这样结束了描述。可是我觉得他一定有什么没说。
我们两个人出了校门，骑上车子，夜晚的风又迎面灌来，我任它吹乱我的头发。黑夜和风，带来些许自由的意味。
“茄子说，‘这是我认识的你吗？我从前认识的北辰不是这样的。’他这样对我说，”突然凌转过头向我说道。
我笑笑。凌又接着说：“葵，你知道吗，你改变了我，以前的我一直以为生活就是一锅汤，不断地向里面加配料就好，可是你走过来，优雅地推翻了那锅汤，指着你的饕餮大宴告诉我说，生活本该是这个样子的，于是我才发现，生活本该是那个样子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你第一天进教室时，从你第一次回过来头对着我叫错名字时，我就对你产生了这种不一样的感觉，后来我们聊天，我更靠近了你的那个不一样的世界，于是我的那种感情……就越来越深，你明白吗。所以从你要排名单开始，从你借雨伞开始——那次你和魏来去买书时的雨伞是我去借的，你们回来时我看到伞是干的没有用，心里还有些不那么舒服呢，呵呵——从在你身边的一点一滴的细节开始，我已然对你越爱越深了。翌当时说过，‘你可以支持她、帮助她，但你不要爱上她。’可是你知道，我已经输得彻底。”
我依旧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知道，我当然都知道。我看过他手机里的日历项，记录着关于我的点点细节和他对此而生的心情，我看过他手机里的信息，翌说“我了解她这样的大城市的女孩，你玩不过她”，而他只是说“可我已经爱上她，无论怎样，又有什么办法？”我怎么会不明了不感动？
可是此时，我只有沉默，他也没有再说话，我们就那样迎着风向黑暗走去，从一处黑暗移动向另一处黑暗。然而我们为的，是最终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