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笼罩的巨大森林很安静,或许是因为这几天没有冒险者的进入,所有过往的人迹都被风和时间消去无痕,就连潜藏的原始危险也似乎陷入了沉睡。
林若潭的警惕却时刻不曾放松,他的视线谨慎地游走周围,预防着雾气外可能随时而至的危机。森林里飘散着浓浓白雾,能见度终止于五米之外,这种环境在他心里属于绝对的危险禁忌。他的右手始终紧握右肩的剑柄,一旦出现危险的异动,便会蓄势而发。
森林的景象单调得近乎让人乏味,生长的植物种类也形同相似,苍白的冰树为这片森林植被覆盖的主体,偶有花朵草类点缀各处,颜色也难见异彩。两人进入森林后,为了尽量不遗漏寻找空点,地毯式交横着慢慢深入。当然,林若潭要负责警戒周遭情况,寻找只能依靠梦藤萝自己,他的交易本就只限于在能力之内的护卫方面。
“哇,好大一朵花!”梦藤萝兴奋地跑向一棵冰树。在冰树粗壮的雪色树干上,开出了一朵寄生类花朵,完全绽放的它花瓣中的空间足有一米。梦藤萝在树干前踮起脚尖,想把头探进里面观赏花蕾。但花朵里的栖身者现身抗议,一截白色蛇头伸出花瓣,冷冰冰吞吐着分叉的蛇信。
梦藤萝刚想尖叫,就被赶来的林若潭拉退了开,一把锋利银匕已在他手中闪烁寒芒。白蛇察觉威胁,从嘴里吐出一团紫雾,蛇尾摇摆,顺着树干溜去无踪。
“不要突然跑开。”林若潭回身盯了梦藤萝一眼。
“你就只会给我摆脸色。”梦藤萝带着小姐脾气哼了一声,幽怨地道:“你知不知道,为了掩饰你做的事,我有多幸苦啊?”
毕竟是不容忽视的重点,林若潭倒有些好奇:“你是怎么隐瞒的?”
“我就说是我干的啊。”梦藤萝的语气大包大揽。
“没有人怀疑吗?”林若潭问。
“当然有,他们又不是笨蛋。”梦藤萝轻巧地道:“但是我说我心情不好,拿门出气,他们不信也不行。而且我以前拿不到钥匙的时候,也用斧头砍开过门。”
“走吧。”林若潭结束对话,注入全部精力展开防范,杜绝所有企图开始的危机。
随着深入寒雾森林,雾气越来越浓,视野的清晰度也随之更加狭窄。时间已到正午,寒阳的冰冷攀至顶峰,温度到达了一天中的最低点,属于野外的寒冷环境尽显严酷。
林若潭早有自知,穿着一身御寒装束,加上修者体质的抗性,将严寒阻挡在外。只是梦藤萝开始瑟瑟发抖,一副受冻至极的柔弱模样。城主小姐今天穿着一袭艳丽裙袍,观而便知,脆弱的御寒性几乎起不到明显作用。
梦藤萝的颤抖剧烈起来,寒冷让她不断寻视的眼睛变得有些模糊。她忽然看着身边的林若潭,低声开口,声音中还含着丝缕羞涩:“林若潭,我……我好冷。”
林若潭的眼神在四处凌厉地徘徊,没有理她。没听到看到任何反应,梦藤萝大叫起来:“喂,你这个家伙有没有风度,女孩子在说冷的时候,身为男人要把衣服给她穿!”
风度?这是个在林若潭思想里绝迹的词汇,他平淡开口:“我也会冷。”
梦藤萝顿时语塞,厌恶地看着林若潭,心里同时狂轰滥炸般地咒骂着。
正气愤间,一袭黑色忽然盖顶而来,罩在了梦藤萝头上。她恼怒地扯了下来,才发现是一件绒制披风,匆匆地披上后,话语才被身上的暖意软化:“算你还有点良心,风度没死绝,还有救。”
身边天真的惹事精安静了下来,林若潭才就此安心,他可不希望什么界兽闻声而来。接下来,两人又安全前进了片刻,林若潭便提议稍作休息。他拿出食物和水准备充饥,注意到梦藤萝可怜地盯着自己看,才恍然这个少女的独立能力彻底为零。所幸自己有所备份,这个问题才无声而过。
“我出来的时候只带了钱。”接过林若潭的食物后,梦藤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短暂休息后,两人继续深入这座巨大森林。风都无法散去的浓雾接连出现了界兽的影子,起初林若潭还能轻松应对,但在对付几只有灵智的雪牙狼虎时,陷入了困难的缠战。当他从战场回来,身上已出现了多道伤口。
梦藤萝这才明白林若潭之前说的话,这场交易他所要做的,的确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么简单。林若潭面对胆兽时的强悍她还留有印象,那与现在的伤态简直反差强烈,即使她不了解战斗有多艰难,也已经明白了林若潭正肩负的压力。
“有人在跟着我们。”处理完伤口的林若潭忽然说道。
梦藤萝露出惊色:“你怎么知道?是谁跟着我们?”
林若潭道:“我不知道是谁,我们后面出现了其他人的脚印。解决掉那几只狼虎后,我跟着脚印追了一会儿,他们在避开我,我也不能离开你太久,所以只好回来。”
“他们?不止一个人吗?”梦藤萝细心了起来。
林若潭微微点头:“脚印有三对,三个人。”
“会不会是其他的冒险者?现在要进入这座森林也没人拦着了。”梦藤萝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若潭缓慢摇头,否认:“如果是其他冒险者,没有理由让他们避开我们,他们一直跟着我们的脚印,这是不容置疑的针对。”
“可是他们跟着我们干嘛?”梦藤萝问出自己最大的疑惑。
“或许是因为某个原因。”林若潭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但到底真实与否,他独自无法确认。
“走吧,距离这座森林的终点还有一大半空间。”林若潭站起身,鲜血在黑衣上凝结出了各种图案。
“你的伤没事吗?”梦藤萝担忧地问。
“只是早已习惯的伤口而已。”
夜色渐渐降临,苍白的森林在暗幕之下如同梦魇之地,雾色被阴蒙转接,如霾如瘴。梦藤萝心中的希望之光也仿佛被黑夜噬尽,花朵似乎也被黑暗埋葬,即将深入到林之尽头,连花影都渐之渐少。
林若潭本就不相信书籍上的虚无记载,所以他才事先言明,绝不在这场交易中浪费时间。他取出地图,确认两人现在的位置,淡蓝色的照明石灯光洒在地图上,照亮复杂的地理路线。
简单而细心地观察了两眼,林若潭就找到了置身地点。在代表寒雾森林的区域前面,一条分割线极其显眼,那里是寒雾森林尽头连接的荒丘地带,也是这座山脉的中部地界。
那里也是这次交易行程的终点站。
森林边缘,浓雾已经淡薄,视野得到了全面解放。林若潭往远处望去,视线不受阻碍,尽头处的景象失去了树木的剪影,一片灰色的开阔。
梦藤萝手里拿着一枚白色照明石,不断在树间寻找那一抹书中的花影,当她发现身边已经是光秃秃的景象时,心中希望的神圣之翼纷纷零落羽毛,只余下了冷硬的残翼骨架。
“为什么会没有?”冰凉的眼泪从她黯然的眼睛里流下。
林若潭看着她,冷眼旁观:“该回去了,那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我必须相信它存在。”梦藤萝擦了擦眼泪,往森林外的荒丘地带走去。
林若潭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阻止,而是说道:“如果你走进那里,我没有能力再护着你。”
“谢谢你,你自己回去吧,你要的东西在城主府药楼第二层最后一个房间里,你再潜入一次去拿吧。”远处传来梦藤萝轻轻的声音。
林若潭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几秒钟,转身背道而去。这种结果虽然与原先落差巨大,但也别无他法,梦藤萝不需要骗自己,只要能拿到那种药物,他甘愿做各种选择。
就在林若潭的身影将要消失于黑暗时,梦藤萝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找到暮颜花了!”
林若潭同时间止步,奔驰到梦藤萝身边,然后顺着她的指处望去。
一片灰暗的荒丘铺满视界,然而在某一个山丘上,微微闪烁着蓝色光点,宛如夜星。距离并不远,可以看到这点莹蓝夜光的大致轮廓,是一朵蓝色的花。
梦藤萝的脸上也开出了一朵笑花,正想跑过去,林若潭却拉住了她。
“别过去,你看那里。”
梦藤萝的目光往那朵蓝花旁边望去,那里匍匐着一道深邃的黑影,是一只界兽在沉眠。
“那只界兽的气息很强大,我很可能对付不了,靠近会惊醒它。”林若潭道。
“那怎么办?暮颜花就在那里,我不会放弃它的。”梦藤萝的语气很坚定。
林若潭的问题冷静而带着一丝绝望:“你确定那是暮颜花吗?如果不是呢?”
“古籍上记载的就是这种颜色,虽然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但那是我的希望,也是我姐姐的希望。”梦藤萝解下手腕上的钥匙,递给了林若潭,眼神美丽而坚毅:“我去引开那只界兽,你帮我把花带回去,无论是不是,都请你给我的姐姐服下。”
林若潭沉默了一会儿,拉着梦藤萝躲到了一株巨大冰树后面,对她说道:“在这里等我,我有办法引开那只界兽,如果你不想留下遗憾地被杀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梦藤萝失神地望着林若潭远去在森林的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