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西方不同的是,“七仙女”爱情模式中的女主人公都是具有神力的仙女。她们的爱情故事大同小异,或是为了爱情(如七仙女)、或是出于同情(如田螺姑娘)、或是迫不得已(如织女和毛衣女)而与凡人结婚,可是最后由于人神道殊而被迫分离。十分显然的是,故事的女主人公以仙女的身份成为人们理想的直接意象。作为寄托理想的意象,仙女的意义有两重:第一,她们钟情的都是勤劳善良而又贫苦无依的劳动者,首先体现了民间文学的人民性。她们带给对方幸福,又有着明显的恩赐性质,体现中国百姓的民间宗教情感:将幸福寄托于神界(神话流传的集体心理意象),祈望仁慈的上苍赐福于民间(理想的古代帝王风范)。而在生产力落后的农业社会,生活普遍是艰辛的,所以,神女又影射幸福高不可攀的现实。第二,婚姻都是爱情故事的直接形式,以至形成“婚姻即爱情”的固定结构,结婚生子和家庭生活代表了幸福的全部意义,没有仙女的仙界意识和下凡情感的描写。使我们看到,这种直接意象所表达的正是一个农业社会的家庭观念和生活理想。
比起西方的“灰姑娘”,中国的仙女和神女是更为直接的理想意象。在这种理想中,如上所述,侧重的是生活和家庭的理想,而很少“性”的内涵。换句话说,很少对女性倾慕的理想。这一方面是由于中国文化的儒家思想和道德伦理,更重要的是,由于中国封建社会对两性关系的禁锢,使得男性社会缺少对女人的基本了解。例如,在《梁祝》的传说中,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窗共读三年,却没有发现对方是女的。北朝乐府民歌《木兰诗》中说,“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从而使女性神秘化。而从性心理的角度认识,异性间的相互吸引又是普遍存在的,所以,中国历代性别文化的显著特征,就是对女性的爱慕本能地混杂在社会对女性认识的神秘化中。落后的经济生活和艰辛的现实,使得很多穷苦的农夫甚至连结婚生子都成为奢望,于是,人们对生活的理想愿望本能地倾向于女性,最终将女性神化为拯救世人的仙女和神女。
中国民间文学中的三种女人
与欧洲同类故事相同的是,“七仙女”模式也表述了三种女人:1.直接的理想意象——七仙女、织女、田螺姑娘等,她们像贤惠的农妇一样勤劳善良,并富有同情心,与丈夫同甘共苦。与普通人不同的是,她们还美丽灵巧,具有凡人所不及的神奇力量,并用这一切为丈夫带来幸福,是理想与美的化身。2.丑恶的女人——贫苦男主人公不幸的直接或间接的制造者,如牛郎织女中的兄嫂等。在很多故事中,她们先是虐待兄弟,后又陷害兄弟的妻子即仙女,成为幸福生活的阻碍。3.具有权威的势力——如牛郎织女中的王母娘娘。在故事中她们不体现女性的特性,只表现权威的力量。她们的好恶决定男女主人公的命运。本质上这样的人物没有性别意义,所以也有男性,如七仙女中的天帝。在对女人的分类看法中,中国的民间故事表达了更多的伦理意识和道德观念。
英雄救美与神女下凡(中西性别文化的比较)
在中国和欧洲不同民族的民间故事和传说中,爱情故事显示了男女不同的社会定位和理想意义。在古代神话意识的心理积淀中,民间文学存留着一些基本的原型,并在长期的流传中演变为文学的意象。在爱情(婚姻)关系中,西方和中国的男人都以忠诚和善良表现出社会对纯洁灵魂的崇拜。所不同的是,西方的男人是英雄,中国的男人是农夫;西方的男人是强者,中国的男人是弱者;西方的男人以勇气拯救美人获得幸福,中国的男人以忍耐赢得神女获得幸福。从中体现出社会性质和民族审美感情。比较而言,西方的传说人物更接近现实,中国的民间故事则更多幻想因素。
灰姑娘和七仙女代表了中西民间故事的女人模式,这是文章的命题。两相比较她们也是具有完全相反特征的形象。西方的理想女子首先要美丽善良,同时还要孤苦无依。要以极贫极弱亟待拯救来成全男主人公的慷慨和英雄气概。中国的姑娘可不是这样,她们是神女,她们是来拯救那些极贫困的男人的。这种差异很耐人寻味。也许可以作为另一个话题来讨论。值得注意的是,尽管灰姑娘和七仙女的形象差别极大,但她们体现的妇女社会定位和在文学世界中的本质意义却是相同的,即男性社会的理想。
最后的差别或许是社会意义的,三百多个灰姑娘的故事,都得以幸福的结局。可是数不胜数的七仙女故事,却都是以生离死别结局。这一悲一喜的差距,也许有着更为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