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王怒气冲冲回府,推门却见一人背身而立,惊得惠王立即反身关门。
“您怎么来了?”
“老臣要是不来,殿下和娘娘这番苦心,可就白费了。”
只见一瘦削老者,长须飘然,双鬓斑白却依然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脸上棱角分明,鼻梁一道伤疤丑陋醒目,但双眼炯炯有神,精神矍铄。他紫蟒玉带,威严自出,让人不得不信服其老谋深算。
万国公看着惠王,知其母子在沐阳宫受挫,心中不禁嘲笑其无知平庸。
“本王又不知那风月是皇姑的人,带上怀王这一闹,反倒让自己吃了闭门羹。”
“那是殿下没想清楚老臣到底要殿下如何利用怀王!”万国公气急生笑,食指狠狠戳着紫檀雕花书案。
“怀王是谁?那是南昭的嫡长皇子,相当于太子啊!淑妃娘娘出自南昭,那殿下和怀王就是姑舅兄弟!如今你搞出醉花阴这档子事来,摆明了就是拉了怀王下水!”
惠王本没想那么多,听到万国公如是说,才渐渐意识到不对。
“这下好了,二公主出面摆平,卖给南昭一个人情,若是皇后娘娘借此拉拢,你觉得晋王会怎么样?明眼人谁不知道,你们这一群都是在装!”
惠王越听越心惊,只觉额上渗出一层冷汗。急忙拜倒,“请万国公指点迷津!”
“本来只用对付一个晋王,殿下就能登上宝座,如今倒好,牵扯这么些事,到底还要斩草除根。”
惠王心中一动,抬头看着万国公。只见浅浅淡淡的阳光渗入雕花窗,映着万国公伤痕累累的脸,极其恐怖。
“转告淑妃娘娘,那两枚棋子,改动还得动!”
“不行!”惠王登时站起,目光严肃,“不能拉母妃下水!”
“好啊,不拉淑妃娘娘下水,”万国公也不回头,漠然瞥了他一眼,道:“那个位子,殿下也别要了。”说罢起身出门。
倏然门开,强烈的阳光射进暗屋内,一阵热风刮过,惠王却不自觉的战栗。
“慢着!”
万国公闻声在院内停下脚步。
“我听您的就是。”
万国公嘴边勾起一抹笑,回头看着惠王道:“我这脸上的疤,就是当年陛下不听劝阻一意孤行时我给他挡下了一刀得来的,如今惠王殿下懂得认清时局而为,老臣提前恭贺殿下荣登大宝。”
“您要去哪里?”
“当然是去能帮殿下拿到那个位子的地方。”
惠王不敢看他的眼睛,唯唯诺诺弓身相送。
惠王总是觉得,这些个老臣的目光,看着自己,不是像看傻子,就是像看猎物,让人从心底里感到寒凉。
阳春宫
德妃在廊下,手执小金剪,细细修着百子莲。
阳春宫本因日光充足而得名,这夏季反倒更难耐。
皇后几日前便免了晨昏定省,德妃今日只着家常的青衣素裙,发髻上只有寥寥几根银簪,不甚修饰,却也清雅自如。
撒了一会子鱼食,逗了逗花架上白鹦鹉,只听前面有些响动,便迎了上去。
却见逸阳皇后只带了几个侍女,缓步走来。
“姐姐怎好屈尊来阳春宫,本是妹妹该去问安的。”
“不妨事,就是许久未见妹妹,也是有些想念连思了,才过来看看,没扰到妹妹吧。”
德妃急忙招呼茶水,引着皇后到了内室。
两人闲话一时,德妃只觉皇后有话要说,便挥退侍女,进了密室。
“姐姐有什么话要跟妹妹单独说?”
逸阳搀着她,目光严峻道:“昨晚的事,妹妹可有耳闻?”
德妃今晨便听宫人风言风语,派了人细细打听过,自是知晓,这时却说:“若是那姑娘真真是好的,给晋王册个侍妾也未尝不可。”
“芷兰,本宫不跟你兜圈子,近来朝堂之事,连思定然跟你细说过,昨夜我一宿未眠,只觉淑妃母子太过反常,自从上次陛下派连城去东海,惠王……”
“后宫不可干政,姐姐知道的。”德妃浅笑,眼帘微垂,打断逸阳的话。
“我知你不干后宫争斗不干朝政,面似闭目塞听,实则最为心思明朗,才来向你说。”
“我自然晓得。”德妃拍拍逸阳皇后的手安慰道:“这件事,娘娘若要保晋王和公主,势必,要把您自己搭进去。”
逸阳目光一沉,“什么意思?”
“陛下老了,况我朝有禅位之制,连思还小,能争一争的唯有晋王和惠王。”
“对于连城,他想不想当皇帝,本宫却也并不怎么看重,孤家寡人一个,又有什么好!”
“但其他人不会这么看,子以母贵,母子相扶,晋王不想当,不代表惠王相信他不想当。”
德妃转身看向背面雕花石墙,修长的手指细细摸索,在一块云纹石雕上轻轻按下,弹出一个暗格。
“淑妃有子母蛊,为了惠王,她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她不要她的命,又怎会放过姐姐的?”
德妃抽出一打信笺,递给逸阳皇后。逸阳粗粗扫了几眼,心惊胆战。
“简直无法无天,万国公不过是借惠王的手,他才是想要宝座的人吧?”逸阳凄然笑道。
“你与陛下皆中了无忧散,这时惠王又请怀王出面,不知姐姐想如何应对?”德妃关上暗格,悄声问道。
“我自知命不久矣,若是朝堂后宫纷争四起,只求最后,你和连思中流砥柱罢了。”
待送了逸阳皇后归去,德妃站在阳春宫前,望着长长巷道,重重宫门,远处西山模糊的亭台楼阁,只觉得热风重重却寂寥刺骨。
只道是:
红墙掩尽伤心事,金瓦识得寂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