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雨“噼里啪啦”地似乎下得更大。
华夏理工大学的医务病房里，楚少则坐在靠椅上，他右手拖着下巴，左手把玩着一块玉佩，若有所思的看着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孩。
病房很大，可是没有其他病人，出于节约的考虑，病房墙顶的日光灯只开着楚少则头上的一盏，这使得原本凄清的病房显得更加阴冷。
“小子！还在等什么？放我出来！我可以救那个女孩！”楚少则手中的玉佩泛起红色的荧光。
“放你出来，你打算怎么做？”楚少则低声问。
“当然是吃掉她身体里的那只小鬼！”
“不行！她现在太虚弱，如果突然这么做，她会猝死！”
“那你想怎么样？她这样下去，早晚也被那只小鬼耗干精气，衰竭而死。”
“那小鬼在她体内潜伏太久，她甚至都习惯了这种状态，所以不能贸然行事。除非她能自主地产生抗力！”
“人类就是麻烦！”
“或许，我可以帮上忙！”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地走到阿静床前，或许用“走”这个字眼不大合适，应该用“飘”，因为他的脚悬浮在空中。
楚少则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不过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是阿静的父亲，我叫阿天昊。”
楚少则看清男人的面孔，那是一张苍白憔悴却慈爱的脸，鬓角有几缕白发，他穿着一身警服，不过有些破旧，最惹眼的，还是他额头的那一滩血，顺着鼻梁滑过脸颊，血色是那么的鲜艳，就像刚流出来的一样。人死后，他的鬼魂会保留临死亡时的某些特征，所以楚少则推测，这个叫阿天昊的男人应该是头部受到重击死亡。从他那若隐若现的身体来看，这个男人应该死了很久，而且很快，他就会魂飞魄散。
“你死了有多久？”楚少则问。
“我不记得了，好像有很久了，发现自己死后，我的记忆力就越来越差，我只能尽力记住重要的东西。”
“你不该在这！”
“我知道！但是我放心不下我的女儿！我本来是打算跟那位鬼差去地府，可是，当我看到我女儿被虚耗上身的时候，我逃了！”
楚少则骤起眉头，抱起双臂。
“我顾不上那么多，我一定要救阿静。”
“怎么救？”
“不知道！我对她说话，她听不到，我摸她，她感受不到，我每天都跟在她的身边，可她完全感觉不到，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痛苦！”
“你每天都跟着她？”
“是的！我怕光，白天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除非像今天这样的阴天，我一般是晚上才出来找她，我还要躲避鬼差的追捕，我好累！不！不！不！我不累，我一定我要救我女儿！”阿天昊猛地摇头，像是要把某种动摇信念的东西从脑袋里面完全去除才行。
或许就是这种强大的执念才支撑他到现在吧！想到这里，楚少则突然将阿静的阴沉和阿天昊的执着联系在了一块，忍不住问道：“冒昧地问一句，你是怎么死的？阿静又是怎么被虚耗缠上的。”
“怎么死的？喔！我是被车子撞死的，这都怪我自己！对！都怪我自己！”
“可以说来听听吗？”
“可以！”阿天昊点点头说：“那天是阿静的生日，我答应要送她礼物，要早点回来和她庆祝，可是后来我竟然忘了，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回家。阿静等了我一个晚上。她很生气，责怪我不守信用，我很气愤，就骂了她两句，然后她很委屈地跑出去，那天也和今天晚上一样，下着大雨，我很担心，就去找她，路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卡车给撞上。阿静听到我死的消息，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我，很自责很伤心，就是那个时候被虚耗上了身。我要告诉她，我的死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活该，我不该不守承诺，惹她生气。阿静平时很乖的，很听话、很有礼貌，性格也很开朗，也很爱笑，可就是这件事之后，就再也没见她笑过，不管遇到多么开心的事情，她都压抑自己，不让自己开心，她用悔恨来填充自己的人生，用痛苦来责罚自己，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要告诉她，她不该自责的，她应该快乐地活着，而不是这样。求求你！你帮我告诉她，这不怪她，这只是个意外，要怪就怪爸爸好了！求求你了！”
楚少则看着阿天昊哀求的眼神说：“放心吧，我一定告诉她，不过我们要先等她醒来！”
在等待阿静醒来的这段时间里，两人又谈论了许多关于阿静的事，关于阿静为什抽烟，关于阿静第一次被男孩子追求的情景，关于阿静的一些小的隐私、小习惯之类的。后来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早上在图书馆看到的那对双胞胎。
“我一直在跟踪她们，想找她们帮忙，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和阿静交流，我需要媒介，我发现她们可以看到我，可是。。”
阿天昊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总之，你以后要离她们远一点！”
“为什么？”
“这个我不方便说，总之，她们很危险。还有叫小盈的小女孩估计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然她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试探你！”
楚少则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狰狞的面孔，还有她手上的那把冰冷的匕首。
“还有那个小灵的也是，她问了你的名字，估计会留意你！千万不要让她们知道你有窥探鬼怪的能力，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楚少则发自肺腑地说：“我真希望自己没有这种能力。”
这时，“轰”地一声雷响，阿静从噩梦中惊醒。
满头大汗的阿静一脸惊恐地看着楚少则，然后扫视了一圈，发出干哑的声音：“这。。是哪？”
楚少则走到饮水机前，冷热混合，调出一杯温水，递给阿静说：“别害怕，这是校医务室，白天你晕过去了，所以把你送到这。”
“哦！谢谢！”阿静接过水杯，将水一饮而尽。
“还要吗？”楚少则问。
“不了！谢谢！”
楚少则坐回到椅子上。
“你。。一直都坐在这？”
楚少则微笑着点点头。
“哦！”阿静突然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楚少则想了想，指着窗外说：“你是让我现在回去吗？”
阿静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说：“还是天亮再走吧！”
“好！”
之后，两人又陷入尴尬地沉默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少则终于开口问道：“你经常像这样突然晕厥吗？”
阿静轻轻地摇头，说：“不经常，偶尔！”
突然外面一道闪电经过，成片的雷声接踵而起，阿静抱紧膝盖，蜷缩起身子，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雷声停下来后，楚少则说：“冷吗？我让李医生帮你多拿床被子。”
楚少则刚起身，一只纤细的手掌紧紧地拽住了自己的手腕，“不冷！别走！我。。我怕！”
楚少则愣了一下，又坐了下来。
阿静松开手，将脑袋慢慢地探出来，红着脸说：“谢谢！”
楚少则看着阿静，问：“你很害怕打雷吗？”
“嗯！”阿静点了下头。
“打雷，让你联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阿静的神情突然恍惚起来。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说了些梦话。”
“什么梦话？”阿静略显紧张地看着楚少则。
楚少则试探性地说：“‘爸！’‘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
“还有呢？”阿静更加紧张了。
楚少则摇摇头说：“没了，就这些！”
阿静的双眼突然变得很空洞。
“打雷，和你爸有关吗？”
阿静垂下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抬头说道：“我十岁生日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我爸出车祸死了，是我害死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
“都怪我那时，不懂事，太任性，要是我当时没有冲出屋外，我爸也不会去追我，他也不会被车子。。”阿静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早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楚少则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给阿静，说：“这只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阿静倔强地说：“你知道什么，这就是我造成的！”
楚少则沉默不语。
“那时，我爸爸的事业遇到瓶颈期，几个案子都压在他身上，他很努力地工作，而我，只顾自己，任性地对他提各种要求，要他带我去游乐园，要他带我去科技馆，要他陪我庆祝生日。爸爸从来没有因为工作忙而拒绝我，我提什么要求他都答应，虽然最后他都没兑现下来。刚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忘了，可是后来才知道，他没有忘记，游乐园的入场券、科技馆的门票，还有我的生日礼物，他都准备好了，只是工作太忙而没有办法陪我，可是我却一点也知道体谅，还害的爸爸被车子撞死，都是我的错，我不光害死了自己的爸爸，还害妈妈失去她最爱的丈夫，害她辛苦了这么多年，这都是我的错！”
看到痛哭流涕的阿静，楚少则的心像被针扎一样，他无法去为她分担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坐在这里，静静地陪着她。
“阿静！我的女儿，这不怪你，是我害你活得这么痛苦，这不怪你，怪我！”站在旁边的阿天昊泪流满面地哭喊着，可是阿静一个字都听不到。
“阿静！”楚少则突然说道：“是的！这都是你的错！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