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左雨大哥的双眼里充斥着无尽的惊诧,瑟瑟冷风、白雪做碎,我感觉到群山深处的中心有异样的颤动,带着惶茫的悲怆。
“……你,任洎梦。”女子冷酷的声音里有那么一丝的语无伦次。
“你没把剑带上,我觉得奇怪,就带着剑跟着你一路来了。”我望向左雨大哥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疚。我感觉到我的声音一起,群山中心的杂和乱便多了一分,一分又一分。
“风,我知道你在这。”我的声音几乎不能连贯,寒风砭骨直入脊髓,我的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层雾霜,而我极力保持着如曾时那般傲然如腊梅的姿态对着那名为蝉英的女子站着,单薄的衣襟猎猎,那声音刺耳。“我不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此时我也不太想知道为何你会不告而别了。我突然……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梦,你不要……”
“左雨大哥。”我转头去制止住他抖动的嘴唇,而其时我也几乎被冻得说不出话了。“风,天下将有祸事,左雨大哥一人奔忙,你真的忍心?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呆在这冰天雪地,但毕竟我是通灵的女筮,将会发生什么——我比你清楚得多。”
我说不下去了——我感到喉咙被酸胀的气焰和剧烈的寒冷冻得要全部堵塞。眼前是一片凄迷的冰霜,看不清前面的东西,竟还让我感觉一点点的湿冷。我强然眨眨眼,却发现,眼角连同脸颊都是一片刺骨的冰凉。
“……蝉英,让她走!”
他是那么声嘶力竭地喊,然而这仿佛震颤群山的声音之后却是绵柔无力的丝缕,根本撑不住他这所谓的气焰。我的心只是微微一坠,还是没有多余的疼痛或忧伤。然而我终于承受不住刺骨的冰雪,脚下开始轻飘,我感到一阵清风就要把我刮走……
“梦!”左雨大哥惊诧的叫喊声是耳畔最后的悲鸣……
“真是一对疯子。”
那个冷峻的声音。
就这样近在耳畔了。很冷,简直就是一块冰一样。我不由得皱起了眉,然而我的身体竟瘫软得让我难以挪动手指去拉紧盖在身上的被褥。
俄顷,床褥似乎更放平整了,一丝寒气渐渐飘远。
“别那么快起来,再躺一会。寒气入骨未愈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又是那个声音,如方才的寒魂冷气一般严峻而无所不及——蝉英。我的心竟是一揪,并不是痛,而是惊异与奇怪:为何她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左雨大哥呢?还有——风……
“杨左雨还在陪风阐汀,你放心好了。”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每次她都似乎在回答我心里的疑问。才是疑虑,她竟又道:“不必猜疑。你是女人,我是女人,一个有心上人的女子会想什么我都懂。”
我不再多想。以我现在的体力和能力,她想对我怎样我根本不可能招架住。索性我便睁开眼睛,放空看着上空的雕花,等待着体内的寒气一点一点散去。
那雕花好熟悉,竹木青松,素净框板,这是左雨大哥的居所。
尝试着勾起手指、伸动双腿,再是手腕,双肩,腰转……全身终于是不被寒气所控制。我淡淡长出一口气,小心地坐起身来。
侧目,看见一袭长地雪狐袍,那么刺目的雪白,不染纤尘的炫目,一如方才千重白雪。那一头似蓝似白的发——我终于看清——其实是白发上编着的细细密密的素蓝细缎子,看似松松散散却用心而精致。似乎是因为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幽幽地转过身来,虽然姿态是娴静轻雅,那冷峻的站姿和抿紧的嘴唇,却着实让我感到窒息的冷漠。
“不必太惊讶我的衣着——我与你们不同。冰天雪地里才是我的夏日。”想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她耸耸肩,却仍不动嘴角。她的肌肤——白日里看更是显著的——雪白耀眼得胜过屋外的阳光,而愈显得她粉白色的抿紧的嘴唇苍白而孤傲,像枯崖腊梅的孤芳自赏。异常高挺的鼻梁竟有几分西域人的味道,微微扬起的眉,一双冷如冰霜的眼睛,闪着冰雪才有的冷光,并不带晕染的冷灰色,似乎没有一丝生气,却着实令人望而生畏。白日天里雪狐锦,孤傲挺拔的存在。
蝉英。我默念着她的名字。这样的习性,这样的姿态,只有一个身份——“寒魂”守护者,廖符义的弟子,或是衣钵继承者。
“任洎梦。我想你应该清楚,而今发生的一切,绝不是偶然的。”
还在思绪她的身份,她却突然那么直接地投来这一句。我微微抬了抬眉,她不带光泽的灰色眼瞳冷光直入我心,我却并不觉得害怕。
“什么事?”我故作不明。
她并不表露出任何厌恶或惊讶的神色,那灰色的冷眼,还是那么执念地冷淡。我望着她,她望着我,谁也不出声,谁也不动作。
一片死寂,呼吸声都已不再。
“离开风。”
她突然直起身子,灰色的双眼略带威胁地射入我眼瞳深处,口吻是不可反驳的逼迫。离开风?!一股无明业火顿时在我胸膛窜头直上!
“——为什么。”我睥睨她冷傲的灰眼,心中怒焰万丈,口吻竟是如她般地冷、静。
“任洎梦,识相的就自行放弃。”她说这话的时候,口吻中都是不容置疑,那么斩钉截铁且信誓旦旦,眼底又都是给人判死刑一样地傲气!“不想让风阐汀给你说出更难听的话,就自行离开,回你原来那片小湖过你的小日子,永远别冒头。”
“凭什么决定我的决定?”
莫名的怒火突然冲破了喉咙,我蹭一下站起来,胸中十足的烦闷和愤慨像积在我手中的力量,终于狠狠往下砸去,瞬间碎了可怜的薄木板!“告诉你——我任洎梦的决定是我自己的,不是你也不是风可以取缔甚至只是动摇的!不是!”
“啪!”突然凉风袭入,仿如狂奔而来、咆哮铺面,吹得人身欲走!蝉英大喝一声,只见一道白影参杂着丝丝蓝色挡在我身前,却只片刻又是惨叫,斑斑鲜血侵蚀了我的衣衫。“蝉英!”我失声大叫,突然脊背上却感到钻心的痛,一阵痉挛,我只感觉我是倒在了哪个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