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舞站在院子中,许久不见爷爷回来。
风更加凉,她脑海里王权的影子渐渐淡去,雷雄的影子却清晰地现了出来。他直率、坦荡,浑身似乎总有使不完的劲,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让人无形中愿意跟随于他。和他在一起即使是不说话也能感到快乐和自在,虽然和他相识不久,可是仿佛前世已经认识了,难道这就是默契吗?
而此刻,他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想到这,燕舞禁不住脸红心跳。长这么大,除了自己,还从来没有第二个人睡过自己家里的床,更不要说是青年男子了。
燕舞走进屋,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室内如同白昼。
雷雄的脸斜斜地朝外,虽然是昏迷不醒,却掩饰不住眉宇间那股英气。
燕舞动了一下枕头,将他的头扳正了,微微地笑了笑,轻轻地说:“你的小师妹要是嫁给你,那真是莫大的福气。”
雷雄的眉头皱了皱,像是要醒过来,但随即又平静了。
燕舞以为他听见了自己说话,突然惊觉自己光顾着急,倒忘记用自己真气为他逼毒了。
她知道自己的功力远在雷雄之下,但燕海福走时也并没有交待她是否能用真气逼毒。
燕舞存了万一的希望,顾不得许多,将雷雄的身子扶正,让他靠在床头,脱去他上身的外衣,一双手掌抵在他背上左右两处要穴,将自己的真气凝聚,缓缓注入他体力。
不一会儿,燕舞全身开始渗出汗来,可是雷雄仍是纹丝不动。
燕舞继续提炼真气,用了比先前更大的内力来驱动,过了很久,雷雄口中呼出两口气来,扭过头来看了燕舞一眼,微微地笑了笑,随即闭上眼睛,头一歪,斜躺在床上,又不动了。
燕舞刚要喊他,突然觉得自己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连开口也是困难了,“啊”了一声,昏迷过去。
四下里静得出奇,渐渐地皓月西斜。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喊:“小舞,开门……!”
声音越来越大。
燕舞迷迷糊糊地听到是爷爷的声音,努力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睡在雷雄的怀里,面颊正对着他赤裸的胸口。
燕舞面红耳赤,慌忙起身,原来天已经大亮。
她心里涌过一阵奇怪的感觉,虽然觉得这样不雅,但却没有一丝的恼恨,而雷雄的表情仍和昨天一样,显然他并不知情。
燕舞定了定神,去开了大门。
燕海福走进门来,说:“小舞,你赶紧生火,将这些药煎了,迟一刻这小子便多一分危险。”
燕舞点点头,从他背上接下药篓,突然觉得全身发软,手脚没有半分力气,眼前一黑,又晕倒在地。
燕海福惊了一下,扶着她坐了,双掌运功,将自己真气输入她体力。
过了一会儿,燕舞呼了一口气,整个人精神起来。
燕海福神色严厉,问:“你是不是给那小子逼毒了?”
燕舞看见爷爷神色不对,有点惧怕,轻轻点了点头。
燕海福说:“小舞,你这样做会把你小命搭上的,你知道吗?那小子功力深厚精湛,又中了邪毒,你这点微薄的真气不仅逼不出他的毒,还会加剧毒性发作。不仅救不了他,反而还会害他。”
燕舞“啊”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我见你没有回来,害怕他不测,才这样做的。”
燕海福脸一沉,正色说:“你要记住,女子以忠贞为贵,你未来的丈夫是王权。”
燕舞不自觉地一阵心虚,点点头,把那些新鲜的药材放入清水中,洗净了泥沙,装入一个瓦罐,把煤炉子生着。
燕海福说:“他中毒很深,光是草药还不够效,得加上一些动物的毒性才行。”
燕舞抬头一看,见燕海福一手握着几只癞蛤蟆,另一手上挽着几条小蛇,一个口袋里还装着几只蜈蚣。
这几样东西外形污秽可怖,轻轻地蠕动着。
燕舞看了一眼,闭上眼睛,心中默念:“罪过,请菩萨原谅,这是迫不得已杀生。”
燕海福说:“你又不忍心杀害它们了吧?那好,我就把它们放生,让那小子毒发而死。”
燕舞面色凄然,说:“爷爷,您又激我了。”
燕海福说:“你这孩子,就是心肠太软。它们虽是毒物,此时却能救人,这也是功德无量!菩萨不仅不怪罪,还要赞许我们助缘。”
燕舞说:“佛说,圣贤畜生,众生平等。可是我还没有参透,仍是存在一些俗念。”
燕海福轻叹一声,说:“孩子,佛法博大精深,哪是我们凡夫俗子轻易能参透的。只要心境好,处处向善,便处处是佛。”
燕舞用扇子把煤炉上的火苗扇旺了。
燕海福已经将那几样毒物清理干净,放在炉子中,说:“爷爷忙累了一晚上,休息一会儿,这药需要煎四个小时,到时你喂他喝下去。”
燕舞问:“爷爷,您怎么突然这么神通了?不仅武功了不起,医术也这样高明,还能用真气。既然这种毒药没有几个人知道,以前又没有人中过,您怎么就知道了,而且还知道怎么解毒。”
燕海福面色陡变,随即打了一个呵欠,说:“爷爷累了,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说。”转身便进了自己卧室。
燕舞大惑不解,平时来家看病的人并不多,她以为爷爷只是有些医术的老农民,与其他的老农民也只是相差了这一点。可是现在也太离奇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她居然一直不知道,而且,似乎爷爷也并不愿意告诉她,她突然觉得爷爷是那样陌生。
她无意中触到了手上的佛珠,心里说:“妈妈,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小黑围在炉子边打转,发出“呜呜”的声音。
燕舞看着它漆黑的眼睛,轻笑一声说:“小黑,好像你知道似的。”
她只盼着雷雄能快点好转,守在炉子边,早饭也无心去做。
不一会,药罐的盖子被蒸汽顶了起来,冒出黑色的泡沫。
燕舞本能地揭开盖子,那几样毒物在上面浮着,经水一煮,早已胀大,形态可怖,不堪入目。
燕舞一阵心惊肉跳,闭上眼睛不再看。
燕海福关上卧室门,思虑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她长大了,我也老了,有些事情在我有生之年决不能让她知道,如果她仍要追问,那就在我死的那一天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