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树冲一家农舍前,一个中年妇人拿把扇子遮着头顶,眺望着村下的山路。不多时,便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飞快地向家门口走上来。
那人步法轻快,眨眼间便来到了她面前,正是雷雄,他皱起眉头责怪妇人说:“老娘,这么大的太阳,你还站在外面。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那妇人一边替他解下背包,一边嗔怪着说:“你再大也是我的孩子,我不还是怕你在外闯祸。赶紧洗把脸吃饭,我和你爸爸都等着你呢!”
饭间,雷雄有声有色地讲述起中巴车里的事,直听得母亲又是惊叹,又是劝诫。
父亲却不屑一顾,冷冷地说:“我看你没有别的能耐,学了那三招两式就充英雄了。”说完埋头吃饭,一时气氛有些沉闷。
雷雄知道父亲的恼怒来源于自己三年前的选择。
见父亲仍是这样恼恨自己,雷雄的心抽搐了一下,说:“爸爸,我知道您还在怪我,您希望我上大学,跳出农门,将来做官,有出息。可您知道,我自小痴迷武术。”
母亲连忙打圆场,说:“可不是嘛!儿子那次不是得了两个全国第一,还被推荐为少林寺的那个什么俗家弟子,这都是别人得不到的。你呀,就是一根筋,儿子都毕业了你还怪他,倔驴!”
父亲沉着脸哼了一声,说:“这算个屁!你就别做你的武侠梦了,过两天就去南方。”
母亲瞪了父亲一眼,说:“你给他取名叫雷雄,可不是希望他长大了做英雄,这英雄哪有不会功夫的。”
父亲横眉竖眼,说:“妇人之见!”
母亲喜悦地说:“儿子,你是不是要被学校留校任教了?我觉得这样可以,起码也有个稳定的工作,说不定将来也能当个校长或者主任什么的。倔驴子,这可也是做官啊!”
父亲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说:“这事我坚决不同意,你读了三年武术学校也就罢了,就别再去鼓捣这些玩意儿了。现在什么社会了,挣钱要紧,一个大男人家整天打打杀杀的,不务正业,只怕将来连老婆都娶不上。”
身在大山深处,家里的贫寒与父母的辛劳,雷雄从小就体会到了,看着父亲早生的华发和额头的皱纹,他低沉地说:
“这一次我听您的。爸,我没有给你所希望的,但是我还是会用另一种方式报答您。或许这报答比不了上大学做官的荣誉,或许比之还要大,总之是您儿子努力挣来的。”
母亲轻叹了一声,说:“说得也是。村里的那些后生哥都去南方那边打工了,一个个穷酸酸地出去,光鲜鲜地回来。可是……,妈还是舍不得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这么小。”母亲话未说完,声音已经开始哽咽。
雷雄故作轻松地笑起来,说:“妈,如今我不小了,书也读完了。去南方是最合适不过,那里的机会多得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比憋在咱们这小地方强多啦!”
父亲说:“出去了就别惦记家里,记得要多写信回来。”
母亲抹了一把泪,说:“倔驴子,你说得轻巧,跟吃饭似的。你不知道外面现在有多乱吗?还让儿子出去。听人家说有个黑帮,专门杀人放火,可邪乎了。儿子,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开学了就去你们那个学校做教练。这事,妈给你当家。”
父亲把眼一瞪,把碗往桌上一放,那只碗“呼啦啦”打了几个旋才停下来,他有些激动,言语生硬:“好!他不去,我去!家里的活,你们娘俩做。”
雷雄害怕母亲和他吵起来,连忙说:“爸,您别这样,我去,我已经答应去了,跟师父我都说好了,你还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又安慰母亲说:
“老娘,没您说的那么邪乎,您说的是卫州,我要去的地方是南方,那不一样。您刚刚不是说,那么多人光鲜鲜地回来了吗?您儿子呀,一定比他们还要光鲜。”
母亲待要再说什么,父亲却说:“怕这怕那,能有什么出息?”
雷雄又笑笑说:“爸爸说得是,我还学了三年的武功呢!要说打架,可是吃不了亏的呢!老娘,您就别担心了。”
母亲无可奈何,说:“你要去也行,这才回来,得在家住上几天。再叫上一个人一起去,好歹有个伴我才放心。”
山村的夜晚很宁静,听得见各种夏虫鸣叫的声音。
雷雄看着窗外的月光,忆起这三年来在学校习武的情景。如今,毕业了,学生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他心里有些惆怅。
他舍不得师父,师父叫王立坤,待他如亲生父亲。他知道,师父本身就没有儿女,在年轻的时候,因为一场变故和家人走失,从此孑然一身。
师父也是校长,多次留他在校任教,他心里是多么地兴奋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武功一路精进,身份也从教练慢慢地成为省武术协会的会长,或者带着自己的徒弟参加全国各种武术比赛,过关斩将获得殊荣。不仅如此,他还要到国外去,听说外国人也有不少习武的,他还要和他们切磋武功,让他们也见识一下中国功夫。
他自小看了无数的武侠小说,和伙伴们玩游戏也是自制兵器,刀、枪、棍、鞭子、剑、飞镖、匕首,他每次做的都是活灵活现,打起架来也是无往不胜。成为一个现代的武林高手,是他的一个梦。
可是,这个梦被惊醒了。是啊,在现在这个时代,谁还会做这种荒谬的梦?
到南方去?南方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没有一点底,但是却并不感到惧怕。
他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便走出屋外,来到村里的打谷场,看着满天的星光,徒然间觉得心情开朗。气运丹田,双腿一纵,使出一套幻影连环腿来。这是赤山武术学校众多功夫中的一种。
赤山武术学校建校十几年,武功基本上都是王立坤教授的,有的是他自创,有的是民间传承已久,经过他综合而成的,还有的是他从自己的师父那里学来的。至于他的师父到底是谁,他没有过多地透露。雷雄只知道,是一位女性,而且与他的家人走失有关。
学校的教材分为《赤山剑法》、《赤山拳法》、《赤山掌法》,这三者是赤山武功的集大成者。另外还有一本《南燕杂谱》,这一套幻影连环腿就在其中。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擒拿格斗的招数。
雷雄于这所有的武功都毫不松懈地练了三年,都是纯熟无比。
那次代表学校参加全国的武术比赛,只报了剑法和散打两个项目,因为一个人最多只能报两项。师父私下跟他说,他身体底子硬,悟性好,又勤学上进,境界比其他的学员都要高了好几层,如果其他的项目也由他参赛的话,冠军也是不在话下。
但是,雷雄不明白,为什么那一本要叫做《南燕杂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