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醉酒后回府,她敏感地察觉到李府所有人看她时的异样眼光。
小翠委屈地对她欲言又止,袁熙更是终日不见人影,青儿的脸色黑得可与包公一拼,李清影对她嘘寒问暖,想将十几年的父亲形象扭转,连大夫人也和蔼起来,每次见到她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带着虚伪的笑,香菱就忍不住背脊发寒。
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凭着她的好耳力也曾听闻了一些,总逃不出她与轩王爷的这个话题。她总是一脸淡然,不为所动!不就怀疑她被轩王爷吃干抹净了吗?反正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们的猜测并没发生!她忙得很,才不做庸人自扰的事。
勤练功,缠着青儿打探江湖事,忙着她的计划……
一早青儿照旧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她眉头微皱一仰头就喝完,小翠递上一方白帕,眼里隐隐含着泪花,在怀疑她的小姐快要走火入魔了吧!
她的确像是要走火入魔的样子,对一切皆冷漠,只对武学狂热!日渐少言寡语,身上冰冷的气息越发浓郁,笑容更似冬日的阳光,难得一见。
轩王来过李府两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苟言笑、不识好歹的李香菱像是在和轩王斗气,偏偏轩王总一脸愤怒却又不忍怪罪于她,这更加深了人们对三小姐酒醉那日的猜测。
这美貌不如大小姐,风情不如四小姐的三小姐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一向眼高于顶的轩王爷垂青,并对她的不识好歹一忍再忍?
别说他人不解,就连轩王都对自己的作为满腹疑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得之而弃之,不得之而求之?
洛城内传遍李香菱不但美若天仙,还冷若冰霜的说法,一时之间,洛城的年轻男子均暗中嫉妒轩王,更朝思暮想着能见上美人一面!只是,就算李香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晃着,他们也无法慧眼识“美人”!
撇下青儿,李香菱一个人乔装成男子坐在一家不起眼的茶肆里,浅尝香茶,耳听八方,面带冷笑。
经过醉酒一事,她再也不敢喝酒,更不敢上客香楼去了,毕竟那里是轩王常去的地方,且那里的掌柜已认得她,虽然今日她将自己的眉毛画粗了些,脸色擦深了些,但若遇到熟识的人还是有可能认出来,为了不暴露身份,更不想破坏自己的计划,能减少便尽量减少一些可能的麻烦!
坐了一会儿,她招来小二,结了账。轩王送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她随便拿几件到当铺里便当了几百两银子,除了一些碎银其他的全换成东凉国最大银庄的银票,方便收藏与携带。
身着男装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位文弱书生,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
马车铺里,李香菱拿出一张百两银票租下一辆十分普通的马车。
“公子,这……五十两就够了!”皱纹毫无隐藏地在四十几岁的车夫脸上展示几经风霜的生活痕迹,手中拿着银票,老实地报价。
“大叔,我有急事,明日一早必须出发,这多出来的钱就麻烦您帮我买点吃的喝的,剩下的便算是要您赶路的附加费用吧!”
车夫想想也就不推辞地收下了,这位公子看起来不像奢侈之人,却也看不出穷酸样,应该是真的急着赶路,反正这一路去杭州最快得半个月,那他就多买点路上吃的,尽快早一日赶到杭州便可!
一张银票便可试出这车夫是个老实人,她放心地将手中的小包袱交予他,叮嘱他明日天一亮就得出城。对他编了个故事,说她若去迟了,杭州的意中人恐怕将嫁与他人,车夫大叔听完连忙保证,今日定能准备妥当,明日五更城门一开便可出城。
李香菱与车夫大叔告别,转进街角一处罕有人迹的小巷子里,掏出买来的小镜子,开始卸妆。
从后门回到菱香居,小翠与青儿正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见到她,就冲上去。
“小姐,你怎么能一个人出门呢?万一……”小翠泪眼婆娑地不敢多想那个“万一”。
“我一个人不也没事吗?洛城的治安不错啊,都没听闻什么犯罪事件呢!”她潇洒一笑,心里补充道:再说了,如今的我也不是随便地痞流氓就可以欺负的!
青儿的脸色黑青,沉默地冷冷扫了一眼她全身上下,似乎在确定她的完好无缺。心中暗暗发誓,决计不能让她再单独外出了!
“我买了点好吃的,咱们今晚便在菱香居吃晚饭,通知小桃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不去膳房了!”佯作兴奋地甩了甩手中的香酥鸭,讨好般的对着小翠与青儿说道。
小翠无奈地笑笑,通知小桃去了。
“青儿师父!”仍旧板着一张脸的青儿雷打不动的紧跟着她,仿佛她随时会消失似的。“别这样嘛,我只不过出去逛了逛,你看,我没缺胳膊少腿的,而且我今天没喝酒!”
“我答应了二少爷……”
青儿要说什么她知道,没让他说完,她假装疲乏地揉揉肩,道:“逛了半天好累哦,我要洗澡!”
青儿没吭声,望着她进了屋子,转身去取热水。
关上门,她把自己泡进半人高的大木桶内,一只莹白的手玩转着飘在水面上的花瓣。
过了今晚,她将不再是李香菱,也将离开李家的所有人,包括一身冷漠唯独对她温柔的李袁熙,一起挨过巴掌的青儿和总是担心她的小翠,心里纵然不舍,却不得不离开。
她不想嫁给那个轩王爷,除了逃离她想不出还有其他别的办法,那位绝色老爹根本不在意自己女儿的意愿,何况她根本不是李香菱,她实在做不了一个盲目顺从的女儿,更无法苟同这种类似盲婚哑嫁的婚姻,她怎么能让自己走进可以预见的不幸福中去呢?
晚饭在她强烈要求下,三人将香酥鸭吃了一干二净,差点连骨头都不剩,看着他们指尖泛着的油光,她笑得有些诡异。
今夜,月亮隐没在大片乌云里,星光惨淡。
她对着几乎漆黑的夜空一笑。连天都在帮她的忙,不是吗?月黑风高夜,正是偷溜的好时机!
佯装睡下的她其实在床上不曾合眼,试想一个要在别人睡得正香的时候逃走的人能睡得着么?虽然,青儿和小翠都吃了被下了蒙汗药的香酥鸭,现在小翠正在隔壁房睡得美美的,就不知那蒙汗药的分量够不够迷倒有武功的青儿?那只鸭腿她可是特意留给了他,下重了药量,只为了万无一失。
三更一过,她便蹑手蹑脚起了床,穿上小翠改良过的合身男装,带上银票,将一早写好的一封信放在床头,从窗户跳出去。
她蹲在窗下,警惕地听了听四周的动静,确定青儿房里没有任何声响之后,她才猫着身子,出了菱香居。也幸好有青儿,菱香居才没有在主人的身份娇贵之后被派守卫。
三更时分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静悄悄的夜里只偶尔传来几声虫鸣,她熟门熟路地摸到后院,深吸一口气,提身跃上围墙,再翻身而下。转眼便到了李府外的一条巷子。
再看一眼黑夜里的李府,她决然背转身,快步离去。
洛城五更时分,城门一开,一辆外表有点破旧的马车顺利驶出城外。
掀开马车上的一方车帘,一截藕白小手伸出来,感受着疾驰的清风。车内人贪婪地吸了口新鲜的空气,便放下帘子,在铺着厚厚棉被的车厢内躺平,狭小的空间不足以让她四肢完全伸直,却也够一夜不敢合眼的她好好睡上一觉了!
不知马车驶了多久,她被驾车的大叔叫醒了。
“肖公子,醒一醒,吃点东西再睡吧!”
“我们已经离洛城很远了?”揉一揉眼睛,她掀开厚重的门帘,问坐在前头驾车的付大叔。
“是啊,已经正午了,我们就在这休息一下,吃点干粮再赶路吧!”付大叔拿出昨日准备好的干粮和水,递给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的肖公子。
“谢谢!”接过食物,她给了大叔一个亲切的微笑。
已经正午了,菱香居的青儿与小翠应该醒了,也应该发现她不见了,在慌乱惊吓之下,不知他们有没有发现她留下的书信呢?或许,等他们发现而开始追查的时候,她早已经离洛城十万八千里了!
付大叔喂了马,又重新做上前座,开始赶车。
睡够又吃饱的她开始在微微颠簸的车厢内打坐,练起内功心法。从此以后,她的生活里不再有袁熙和青儿,没有人再指点她的武功,只能靠自己勤学苦练了,好在青儿说她有些天赋,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基本掌握了内功心法和天踪迷步,点穴也小有所成,只是欠缺拳脚功夫。不过,她要的也只不过是一些防身的功夫,并不奢望成为武林高手。
同一时间,在洛城的菱香居内,李袁熙手上拿着一张宣纸,脸色铁青。一旁的青儿单膝跪在地上,小翠也跪在他身旁,不停地擦着眼泪。
纸上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清楚地写着她离家出走的原因,并告诉他,她其实来自异世界的一抹灵魂,并不是真正的李香菱……在信的最后,还不放心地让他为小翠找一个合适的人嫁了!
整整一张纸上,她没有一句提到他!难道在她心中,他连小翠都不如?
“还不去找人!”对着青儿大吼,眼里的冷漠似乎已结成冰。“在天黑之前,先不要对任何人透露,去吧!”
袁熙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在呼叫:菱儿!你在哪儿?赶快回来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嫁,也不要这样一走了之,回来我们再好好想对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