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方绣帕
苏苡欣有些受宠若惊，她实在没想到老夫人可以将话说到这样的地步，若是让杨语淑听到这番话，不知得有多么的愤怒，可是面对着自己，老夫人却是毫不保留的说了出来，若是没有遇到阮七决该多好，此时的苏苡欣，更愿意当她的女儿，“老夫人……”
听着那哽咽的声音，老夫人知道她的平日常得到的温情太少，至少来到淅然山庄后，再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感受得到，轻柔的拥着她，语声慈祥，“你可不可以唤我一声娘呢。”
泪水漫过眼帘，苏苡欣轻唤，“娘……”
老夫人亦忍不住落泪，轻轻的拍着她的肩，忖虑着若可以，她到是十分乐意有这么个女儿。
从雪珠苑出来，太阳已开始落山，耀眼的一轮红日，似一粒血红的樱桃挂在天边，小蝶随着小姐走过拱形门下，通过花径走上曲廊，少顷后，苏苡欣不由自主的驻足，立在廊柱一侧，望着满湖的随风荡起的涟漪发呆。
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不过见她神色黯淡，许是老夫人说了些什么让小姐上心之事，陪着小姐静静的站着，仍由风儿吹过，拂动衣袂，掀起裙摆。
“小姐，若是你喜欢看湖景，咱们靠近一些吧。”小蝶轻轻的说着，实在是对这样安静的小姐没有办法。
苏苡欣垂眸瞬间，却言道：“小蝶，你去做些好吃的点心罢，然后给少阳送去。”
小姐真是有心了，只有对她好的人，她总会放在心上，“是，奴婢先送您回初尘居罢。”
苏苡欣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色，“不必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忙罢，我自己会回初尘居去。”
拗不过她，小蝶只好无奈的转身离开，却在转身之时，见到了四夫人邹清清从一侧的曲廊走来，“小姐……”
听到小蝶的语声有些不安，苏苡欣连忙顺着她的眼光看了过去，随即叹息道：“小蝶，没事，你去忙吧。”
“可是……”除了老夫人，庄内没有一个女人于小蝶的印象带好字，这会儿出现了四夫人邹清清，她自然有些担心。
苏苡欣知道小蝶在想什么，轻轻的拍拍她的肩，“去吧，我没事。”
看了一眼小姐，小蝶这才有些不愿却又不能的离去。
“看来我的记录还真是不好，小蝶一脸担心的模样该是害怕我伤害到你吧。”小蝶离开，邹清清便靠近苏苡欣笑着说，那笑，略带着自嘲与讽讥。
苏苡欣没有直接作答，而是偏过身形，望向湖边的随风摇摆的柳绦，“我不知道现在还有什么是可以让你伤害的，如果你想伤害我，现在与我站在一起，你的用意岂不是太过明显了么？”
偶尔沉稳下来，她的冰雪聪慧会一览无疑，这是在林间的小猎屋里就发现了的，她的慌乱与不安中，总是隐藏着一种让人另眼相看的气质，如果她愿意跟杨语淑斗，赢的那方还指不定是谁，只可惜她没有那份心思，或许正是她的若即若离深深的吸引住了阮七决的目光，“知道这两天庄内都在传言些什么吗？”
她从未关心的事情，自然没有答案，眸光微移，轻轻的停留在邹清清的侧颜上，听着她继续说：“庄主****留连初尘居，现如今你的受宠程度丝毫不压于杨语淑了。”
心下冷笑，苏苡欣觉得今天听到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阮七决与杨语淑了，阮七决让她在沉沦与逃避之间徘徊，杨语淑让她在离开与留下中犹豫，仿佛只要在淅然山庄，这两个人的事永远都不会消失在她耳边，“与我讲这些做什么，明知道我不会去关心。”
“现在庄主看上了你，难道你就不想趁机紧紧的抓住他的心么？要知道这可是淅然山庄内每个女人的愿望。”她越是淡泊，就越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她能发现，庄主也一定能发现，先前她那么怕庄主，现在却不会表露一点儿伤害的表情，难道这不算是一种得逞的表现么？
是啊，她也是淅然山庄内的女人之一，他是淅然山庄的庄主，拥有的女人何止她一个，又何止杨语淑、邹清清？可是她现在，就算听到这个庄主这两个字，都会赫然觉得身心疲惫，“四夫人，你如果真心爱他，就努力吧，不管是你也好，还是二夫人三夫人都好，只要你们愿意，尽管去做便是，苡欣在这淅然山庄里，不过是一缕缥缈的空气。”
苏苡欣斜身走了，邹清清微微拧眉望着那抹削瘦的背影，看得越久，越觉得凄凉悲哀，她是傻的么？又或者是那里特殊了，这么好的机会，她竟不好好的把握。
夕阳已经全然的没入了云层，踏进初尘居的大门，橘黄的霞光披在了自己身上，暖暖的一层薄薄金光，然，苏苡欣却感觉不到温度。
阮七决已等候多时，那书案上堆积的经册让他有股想要烧毁的冲动，脑海里想像着她看经册的模样，真是害怕有一****会看进去，此时见她回来，毫无波澜的玉颜上平静得让人觉得恐惧，眼眸中沉淀的黯然亦让他不得不猜想发生了何事。
去了雪珠苑的事情他知道，难道是母亲跟她说及了什么？可母亲于她的态度不是一贯良好么？怎会说出什么让她失神的事情？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赫然响在耳迹的声音，拉回了苏苡欣飞远的思绪，有些涣散的眼神逐渐凝聚着眼前这个男人的身影，结实的胸膛是她想靠的，坚实的臂弯是她想依偎的，可是，这些却都不会是属于她的，彼此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与其纠缠一世，她宁愿平静一生，本来，这就是她当初做好的选择。
“刚在花园里走了走了，苡欣有错，不该让庄主久等。”
轻轻的话，透着明显的疏离，阮七决瞬间蹙眉，心中泛起些许的不悦，可这样的苏苡欣，他没有办法，她就像一粒莆公英的种子，而自己是风，只要稍有动作，她便会离自己而去，任自己怎样的追逐，皆是一片枉然。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么？还是你不相信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指的是什么？杨语淑？还是其他的那些夫人们，不，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过是累了，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休息，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庄主的话，苡欣听不懂。”
擦肩而过的人儿，路过一阵淡淡的香气，捏住她垂下的手腕，一个巧力后，将她的身子重新面向自己，“你觉得你的逃避可以掩饰自己的存在吗？那夜我的话没讲完，我说，就算你拿一千万两银子来换，我也不会准你离开，今生你既是许我阮七决，更别生从我身边逃开的念想。”
下颌让他捏得生疼，却痛不过心，他在向自己宣告自己是他的所有物么？还是他想用这样的方式霸道自己占有自己，泪水漫过眼帘，在脸颊上轻然的滑过，老天爷，你为何要让我遇到他，若是存留着当初的那份回忆，或许此时根本无须这样的痛苦，凄然的一笑，“庄主要怎么给苡欣交待？”未嫁入淅然山庄之前，她还奢望有这么个如意郎君，可是现在，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或许庄主觉得事情很简单，可在苡欣心里，那决不是庄主或是苡欣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苡欣只想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你……能给我这样的平淡吗？”
阮七决心中一滞，脑海里闪过什么，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想如何让苏苡欣接受自己，去忽略了一些非常现实的问题，她是自己的妾侍，而自己与语淑有婚约在先，语淑与苏家的仇怨，根本不是一日两日可化解的，又不能让苏苡欣知道她不是苏家女儿这个事实。
徒然心疼的看着苏苡欣，阮七决仿佛一下子感受到了她发觉的、未发觉的所有痛苦与犹豫，松开捏住她下颌的手，轻轻的将她拥入怀里，温柔的说：“欣儿，你要相信我知道吗？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她靠得很紧，分明是不想失去，而自己，又何尝舍得？“欣儿，不要难为自己，跟着自己的心走。”我，不会在辜负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盅惑的意味，自己终是毫不犹豫的陷了进去，只因这个结实的胸膛，能让她无比的安心，不敢奢求永久，至少这一刻事实如此。
翌日晌午，老夫人与阮少阳离开了淅然山庄，尽管前一****吩咐不必相送，但众人还是齐聚在了大门口，望着马车的影子直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侧身进去。
天空万里无云，今日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苏苡欣看着那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还想着阮少阳离开的情形，记得他依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他说：“我不会让杨语淑当我的嫂嫂。”自己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转身跳上了马车。
苏苡欣没有离开，阮七决自然不会动，而阮七决没走，站在他身边的杨语淑更是不会离开，李洁儿与陈婉柔，就算为了看戏，亦会留下来，说到底，此时离开的，不过只有邹清清一人而已。
阮七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出神的模样，忖虑着少阳方才跟她说了什么，携着浅浅温柔的笑走到她的面前，轻声问着：“少阳跟你说了什么？”
那话又在脑海里走了一遍，苏苡欣看了看阮七决身后眼中正凝聚怒意的杨语淑，垂眸言道：“没有什么，不过是些让我注意身体的话，还说他秋试过后便会马上回转。”
呵呵……，阮七决笑出了声，“以往到是没见他回淅然山庄这么积极，回去罢，你也累了。”
身子确实很累，午夜梦回，就算他在身边，她也会因着失去孩子而落泪，她好像没有舍不得，只是想到孩子，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下泪水，或许因为那是他的孩子，一种本能让她难过。
看着阮七决欲扶着苏苡欣离开，杨语淑上前一步言道：“决哥哥，淑儿将庄内这个月的帐册已经整理好了，现在跟我去看看罢。”
阮七决回眸，无视着杨语淑眼中饱含的期待，声语沉稳不带丝毫起伏的说：“晚些时候罢。”
苏苡欣本以为他会应下，没料到这么轻易的就给回拒了，不想回眸看杨语淑的反应，该是怒意彰显清晰罢，而自己亦不能对阮七决说什么，因为他的决定，自己根本无权干涉。
“高英，先将礼单送到苏府去，我下午陪欣儿回苏府。”阮七决边走边说。
随行的高英朗声应下，而此时的杨语淑，默默的看着苏苡欣与阮七决离开，眼神里的失落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唇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虽是在阳光下，却依旧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回到初尘居坐下，这一路走来，苏苡欣就未停止过内心的不安与忐忑，那是一种胸口说不清道不明的堵塞，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阮七决担忧的看着她，“欣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如果不舒服，我改日再陪你回苏府罢。”
轻轻的摇了摇头，她想娘亲，她想回去看看，还有父亲，那怕是回去上柱香也好，“我没事，可能是站得久有些累了。”
帮忙拭着她的额上渗出的细汗，神色也随着她的异样而警惕起来。
感受着他的体贴与温柔，如果这一刻能够永远下去该有多好，不经意间，见到他替自己拭额的地方绣帕，眼熟之际又笃定就是自己的那一块，许久没有见到了，怎么会在他的手中？轻轻的拉了过来，他应该不会明白这方绣帕的寓意才对，“这方绣帕你……”
阮七决落坐在她身边，将那方绣帕又拿了回来，佯做不知情的神情，“那日见小蝶拿这方绣帕为你擦脸，我觉得这方绣帕绣得不错，就向她要来了。”
小蝶从未与她谈过这件事情，看来是有意隐瞒才是，相随这么多年，她自然明白她的用意。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听绣帕看，阮七决扯起一方唇角，言道：“怎么？你舍不得么？还是你想收回去？”
既然是他向小蝶要的，那么这方绣帕的寓意他应该不知情，该要回来么？本就烦乱的脑子，又开始了犹豫，可手却渐渐的伸了过去……
见她欲伸手收回，阮七决的心忍不住纠结起来，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了，正一点儿一点儿的敛下，手将绣帕捏得很紧，祈求着她赶紧将手停下来，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要碰到绣帕时，小蝶突然跑了过来，对着满室的寂静虽有些不解，仍开口言道：“庄主，小姐，龙公子来了。”
龙大哥来了么？苏苡欣随着阮七决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眼睛看向了门口，而此时的阮七决，趁机将绣帕自然而然的收入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脚还未踏入室中，龙飞轩却开始道起歉来了。
“龙大哥。”苏苡欣冲他笑笑，而龙飞轩确是一脸调侃的模样看着她与阮七决，他的样子，不禁让苏苡欣红面。
阮七决又坐了下来，白了他一眼言道：“你最好先交待道歉之事的原由。”边说边拉着苏苡欣的手，示意她坐下。
小蝶为龙飞轩倒了杯水，龙飞轩也不客气的坐下，说：“知道老夫人今日和少阳回京城，本来想送送的，结果来晚了没送成，这还不得跟你道歉啊。”话音一落，拾起茶杯，吹着袅绕的热氲，小饮了一口。
阮七决无奈一笑，他可不会认为龙飞轩这话有多大的说服力，摇了摇头，没有言语，听着龙飞轩继续说：“我家老爷子回来了，我得跟安生日子告别几天。”
“所以这两****狂出去喝酒玩乐？”阮七决迅速接下他的话，语带玩笑亦带鄙夷。
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于自己的性子他可是了如指掌，可话又说回来，他的性子自己又何尝不知，看了看一边娴静的苏苡欣，知道他现在终于有动静了，“知道就知道，不过也别说得这么严重嘛，喝酒倒是有，玩乐可没有，你小子可别败坏我的名声，在苡欣面前，你老歹给我留点面子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