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徘徊不定的人生
看着阮七决神色凝重离开的背影，杨语淑淡淡的笑着，龙哥哥虽然带走了那个贱人，但她是淅然山庄的人，只要自己一句话，还怕决找不出来么，且到时候，加上决的怒意，可有那个贱人好受的，杨语淑美美的想着，此时的她，被报复的心充昏了头恼，忽略了阮七决星星点点的变化。
在龙飞轩的小别苑中，苏苡欣发了三天的高烧，其中梦靥不断，惊恐与无助的轻声呼喊，让龙飞轩觉得她正处在一个绝望的边缘，在淅然山庄的几日相处中，很难得见到她笑，就算笑，也是那种淡淡的，犹如轻风拂落花叶，淡到你恍眼就会错过，那双纯净的双眼，总是伴随着挥之不去的哀伤。
宁静之夜，总会让人忆及过往，浅浅的怅然之色掀上眉宇，站在窗棂外，龙飞轩黯然神伤。
有侍候来到身后，恭敬的言道：“公子，苏小姐的烧已经退下去了。”
心下松了口气，用了近四日的药汤，终于把这烧退了下去，不然，他还真担心会不会像失去静清一样失去她，那个鲜活如三月阳光温暖的生命，一直是他内心无法解开的郁结，轻轻的叹息道：“让福子去告诉阮庄主，就说苏小姐已无碍了，明日锦绣坞之行，让他自己独去，苏小姐我会替他好好照顾的，你下去罢。”
“是，公子。”
昨夜，他知道他来了，一直站在窗外静静的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子在梦靥中惊恐乱语，他没惊动他，就是想让他看清楚，这个本就脆弱的灵魂，快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离开之时，自己没看清他的神色如何，但知道，不会没有一丝动容。
苏苡欣醒来时，只觉全身如同散了架似的，连动一下身子的力量都丝毫未存，模糊的视线清晰后，环顾了一圈这间陌生的居室，室内的布置十分雅致，主人定然是位淡泊之人。
喉间干涸极了，却不想叫来人毁了此时这份宁静，徒然的仰望着帐顶，记忆一点一点儿的浮进脑海里，你应该知道她是苏文笙用五万两白银卖给我的，怎么待她更是语淑的事情，你不该插手。
如何处置她，语淑自有决定，你快把她放下。
脑海里不停的徘徊着这两句话，此时忆来，还是如初的冰冷寒心，合上眼帘默默的问着，老天爷，你为何要让我在白马寺遇到他？如果没有那次短暂的相遇，或许，会让我拎起恨他的勇气，我该恨他的，不是吗？还是说，这一切不过都是我的自作自受，如今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应受到的罪责与惩罚？
何处响起了脚步声，且越来越近，滴落的泪水滑入发间，冰冷如此时的心。
映入眼帘的，意料之中的陌生，只是那甜甜的笑意，让她放下了本就无力的防备，听着她开心的话，“姑娘，你可醒了，你知道么？你烧了三天，昨天晚上才退了下去，可把我们公子急坏了。”
公子？对了，是自己求龙飞轩将她带走的，此时想来，那么唐突的请求，真是为难了龙飞轩，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那侍婢会意的去倒了杯茶水递来，扶着苏苡欣饮下，“你现在大病初愈，得好好休息一下身子，奴婢现在就去给您端点稀粥过来暖胃。”
除了小蝶之外，好久没有听到如此让人温暖的话了，忍不住眸中禽泪，努力掀起唇角的笑意，“谢谢你。”
“您客气了，奴婢名叫小嫣，是公子吩咐奴婢专门侍候姑娘的，您以后叫我小嫣就好了。”
吃力的点了点头，小嫣拿着靠枕让自己靠在床榻，细心如她，让她想起了小蝶，自己任性逃了出来，现在她一定很着急了罢，“麻烦你去将龙公子请来。”
小嫣笑意盈盈的欠了欠身子，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您先休息。”
离开的身形消失在门口，苏苡欣收回了眸光敛下，眸中四溢的淡淡哀绪，让整个室内添了些许莫名的愁色。
龙飞轩接到小嫣的禀报，立即赶了过来，发了三天的高烧，她能退烧活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或者说是老天爷对她生命的眷顾，神色匆匆的出现在门口，却在整理了心绪之后，才举步蹭入了门槛。
床榻上的女子，满脸病容，憔悴的模样不禁让人心疼，自然而然的生起一股怜惜之心，脸上是柔和的微笑，行至榻前，言道：“你醒了。”
苏苡欣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很想给龙飞轩一丝笑意，无奈自己力不从心，只能让那抹浅笑看上去若隐若现，“龙大哥，对不起，是苡欣给你添乱了，还让你跟庄主……”
明白她的用意，自是不用听完她的话，龙飞轩说：“没事，我跟七决从小玩到大，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不愉快的。”
他说得很轻松，可苏苡欣听来却是越发的沉重，真的没事么？不是还有杨语淑么？她会轻易放过自己？“龙大哥，能不能麻烦你让人去给小蝶报个平安，她见不着我，一定该着急了。”
在与她接触时，就能看出她与那个侍婢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主仆，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罢，“放心好了，之前我已经让人去过淅然山庄了，告诉她你现在很好。”本想接她过来，可是，如今苏苡欣人未在淅然山庄，若让识得之人见到她的侍婢出入别个门庭，怕是会给她的名声招来一些事非，然小蝶，好像也不愿意苏苡欣回去，那就怪不得苏苡欣潜意识里想要逃开的事实了。
苏苡欣闻言，不禁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龙飞轩替她想得这么周到，徒然又黯然了神色，轻声问，“如今淅然山庄那边如何了？咳咳……”
龙飞轩倒了杯水递到她手里，语气中携着一丝叹息，“七决出了洛州城，估计得七八日方能归来，这些日子，你可以住在这里，不必担心淅然山庄之事，其余的，以后再作打算罢。”
心下冷笑，她这一生算是什么？父母犹在，夫未亡，而她却是两个家都归不得，喝着杯中温润的水，眸中溢着层层水雾，手……不由自主的颤抖。
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庭院中已是繁花落尽，泥泞的小道上，尽是残红。
苏苡欣站在院中，盯着那株梨树上还未坠落的花瓣许久，那叶尖凝聚的水珠中，印着她小小的身影，惆怅的身姿，憔悴的玉容。
小嫣取来披衾替她披上，这才让她不知到何处的思绪惊了回来，斜眸淡淡勾唇，“小嫣，谢谢你。”
小嫣也笑了笑，这个苏小姐，人长得这么美，笑起来真是美极了，只是不明白她为何时常愁颜满面，让人见了，莫名的不安与难过，“苏小姐您太客气了，奴婢照顾您是应该的，您身子骨还未恢复，随奴婢回房休息罢。”
点了点头，由小嫣搀着，转身向房间里走去。
在龙飞轩的别苑已小住好些天了，这里有她嫁入淅然山庄后，一直以来向往的安宁与寂静，每日看晨阳升，夕阳坠，让所有的安静把自己紧紧的包围，如果可以，她愿意一觉不醒，永久的睡下去，可是，总有什么让她未能如愿。
落坐在梳妆台边，苏苡欣不忍看铜镜中自己此时的模样，每每都会敛下眼来，打量着台子上一切女子都该有的东西。
一早就查觉到些异样，如此布置精致且淡雅的屋子，定然是那位女子的闺阁才对，想问问龙飞轩，可又想到那是人家的事情，她开口寻问于礼不合，接过小嫣递上来的茶杯，淡淡茶香气息立即扑面而来，“小嫣，你在这里侍候多久了？”
“回苏小姐的话，奴婢在这里侍候有些年了。”
苏苡欣闻言，有些讶异的抬眸，小嫣的语气，给她一种淡淡的哀伤之感，仿佛她与这别苑共同经历了什么事情似的，不宜在说什么，“你也累了，下去休息会儿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小嫣轻轻的笑了一下，正欲转身离开，却见到龙飞轩一手缚在身后踏进过了门槛，微微欠了身，“奴婢见过公子。”
苏苡欣闻言，立即起身，“龙大哥，你回来了。”
龙飞轩一脸携笑，挥手示意小嫣出去后，言道：“你知道我出门了？”出门两日，都停留在了淅然山庄，语淑看到他就躲，实在躲不开就似赌气一般，视自己的存在为零，也不难怪她会生气，从小到大，自己还未如此相待于她。
住在别苑期间，他每日必至，连续两日不见人影，自是出门了罢，轻轻的点头，唇畔掀起一抹浅笑，“苡欣猜的，不知是否准确？”
落坐在凳子上，看着苏苡欣为自己倒了杯茶递到面前，“你猜得不错，我确是有事出门了，我不在的两日，你可好？”
坐在他的对面，依旧淡雅的笑着，那憔悴的神色掩不住她的出尘，“劳龙大哥关心，这里什么都不缺，亦有小嫣照顾，苡欣自是感激。”
她总是这么的见外，说话分寸到位，毫无逾越，饮了一啜茶，龙飞轩心里泛起了心思，徒然油升的悲哀让他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脆弱女子，搁下茶杯于台，眼眸不禁有了些许沉默。
苏苡欣此时并未发觉异样，徒然的沉默让她有些不习惯，无意间冲口而出，“龙大哥，这房间好似女子的闺房，不知从前是何人所住？”话出口，苏苡欣便开始后悔了，她没有资格打听别人的事情，更无权力过问他人的事情。
龙飞轩闻言，面色微滞后，立即携上层层伤怀，深遂的瞳眸中，溢出的淡淡哀伤，不禁让人酸涩难耐，苏苡欣见状，立即言道：“对不起，此乃苡欣无心之话，龙大哥不必听进去。”
她与静清很相似，生活本是平静如水，却在某一日某个时辰，命运迅速的发生转折，苦涩的勾唇，记忆汹涌如潮水，看着眼前的女子，如何也挥之不去，“你本无错，不必道歉。”
苏苡欣有些自责的垂眸，那里无错了？若真是无错，为何他的声音会变得沉重，再抬眸时，看到他起身走向了窗棂之前，遥望天际的云舒云卷，有些不知所措的听着他充满往昔的话，“我家有个侍婢，名叫静清，其实她生来与你一样，是位大家小姐，只是家到中落，才会卖身到我家为婢，静清得体的举止，不俗的谈吐，都深深的吸引了我。”
那长长的叹息声，让苏苡欣难过极了，因为从语气中不难听出两人的结局，定然不会是美满，起身走到他的身旁，此时的她，愿意做个静静的聆听者，“后来呢？”
“后来么？后来我们相爱了。”
他笑了，那淡淡的笑里，却充满了悲戚与幸福，哀伤与彷徨，他们曾经，一定有过一段令人永生难忘的时光，苏苡欣没有言语，依旧静静的听着。
“我们是那么的相爱，因为门当户对的关系，我与父亲周旋了几个月，他终是同意了我与静清的婚事，那夜，我们紧紧的相拥而眠，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可是翌日传来消息，生意上出了点儿漏洞，我与父亲赶去处理完毕，急急的赶回府中时，得到的，却是她的……死讯。”
滑过脸颊的泪水，滴落在窗棱上，砸起的小水花分散在空气中，苏苡欣哭了，为那个期待幸福，却得不到幸福的女子，与自己命运相同的女子，“为什么？”
闻得一丝哭腔，龙飞轩缓缓斜眸，恍然之间，他仿佛看到了静清站在他的身边，可当他欣喜想要将她揽进怀里时，却看清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是他的静清，失落的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院子里，枝叶剪碎了阳光泄下的金线，“二娘说静清偷她手饰，罚她在冰天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静清……就这样被冻死了。”
好残忍，好残忍，紧紧的合上眼帘，苏苡欣不敢去看龙飞轩说出此话的表情，但是她知道，那是一种痛心疾首的悲哀与绝望。
“如果，当时我带她一起走，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如果，我没有离开，或许……或许……”
“龙大哥。”苏苡欣轻轻的唤着，如今可谓亲临其境的自己或许能为他做些什么，勉强自己携起一抹笑意，“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自责了，我想静清小姐她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龙大哥。”
龙飞轩没想到苏苡欣竟会安慰自己，要知道，她的处境远比静清糟糕得多，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子，难道就这样的不惜命吗？“我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或许，所以我才能重新的活过来，可失去静清的事实无法改变，虽明白道理，但再提及时，依旧会忍不住心痛难过。”
不待苏苡欣说什么，龙飞轩转过身子，眸光温柔的扫过室内的每一件物品，“这屋子里的摆设都是静清生前安排的，她说她喜欢站在窗前看梨花，喜欢数着白云飘过天空，数着星星耀眼银河，喜欢看着天边日升月落。”
苏苡欣徒然之间，好似明白了些什么，小嫣应是侍候过静清的罢，而龙飞轩觉着自己遭遇与静清相似，所以让她住在这个房间，这房间里有静清的影子，他看着自己缅怀着静清的点点滴滴，世上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静清虽死，却是无憾了，“龙大哥的坚强，苡欣十分钦佩。”微微敛下眼来，脸上划过几许落漠，“世上确是没有如果，没有或许，人生就是在得与失之间徘徊，命运的安排，谁也摸索不定。”
渐渐的平复了心境，斜身看着女子玉颜扫过的哀伤，想着今日前来的目的，龙飞轩着实的狠不下心来，几次欲言又止，终是不忍她受到打击，确定不再言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