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级成绩出来了,和我没有关系。作为一个站在大三门槛上,学校百分之五十的学生都要叫我一声学长的元老,我在大二第一学期就把四级证书揣在裤子左口袋里了,又快马加鞭,在紧接着的时间里拿了张六级证书放在右面口袋以保持平衡。说出来真没什么意思,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过得这么没意思,他们的生活要精彩多了。
有一位不知姓名、不晓年龄、不知哪个学院的女同学于未知时间跳楼了。整个校园都震荡起来了。谣言四起,有人探究其跳楼原因,竟然是四级未过。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对着电脑回顾《士兵突击》的第十一集——单杠上的许三多倒挂着,汗水顺着面颊像没关紧的自来水一样往下淌,四周是战友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用力、呐喊、旋转,过往画面一张张翻过,那些曾经刻进骨缝里的痛苦、埋葬在深夜里的压抑、日复一日的努力,终于在今天得到了偿还。然后,我哭了。
男人的哭是没有声音的,但小满还是像猫闻见了鱼腥味。他床上翻了个身,趴在床边栏杆上,拧着眉头对我说:“我没有哭,甚至连一点悲伤都没有,我是不是有病?”
我抬起头,用我那猩红的眼睛回应他,说:“我也有病。”我知道他不理解,但如果他可以读懂眼神的话,他应该能看出我的眼睛里没有悲伤,那眼泪是我寄予许三多苦尽甘来的庆祝,跟那位奔赴黄泉的女同学半点关系没有。
我得承认内心里对这件事很冷漠,就像是有人告诉我伊拉克人民还处于水深火热一样,管我鸟事。纵然那死亡离我很近,却离我的心很远。我想这应该是很多人的想法。一切照旧,太阳照常升起,学校的课程没有一点阻滞。她的死亡带来了什么?对于我们来说,nothing;对于学校来说,只是有些不好听而已;对于她的爸妈,天却塌了。
我有时候想想我爸妈活这辈子,其实没经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生下了我,然后看着我长大,看着我进步,期待着我带给他们一个个惊喜。我就是他们的指望或者说是命。有时候看着虚假的电视剧中,憔悴疯癫的母亲跪在孩子的遗体旁边,哭喊着:“你让我们怎么活啊!”却觉得真实地痛入骨髓。
你觉得你只属于你自己么?笑话。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一幅画里的某个人物,父母就是描在我身上的那些浓重的色彩,是他们让我变得更加真实。但是当有一天他们离去了,那些描在我身上的色彩消失后,我就成了一个淡淡的模糊的影子,仿佛一阵风吹过,我也就消失了。
我不为他们而活,但我因为他们而活得更加坚定。
我想我永远都不会自杀,一来是怕疼啊,二来这对我爸妈也太残忍了。你想啊,养条狗死了都得伤心一阵子,何况是人?再者无论我正在经历的是多么痛苦的波折,我总会含着希望期待波折过去的那天,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中那句很著名的话:有希望是件好事,也许是最好的事,好的事情从不会逝去。我想我会记得那些曾经的好,期待着有一天他们会卷土重来。
所以,少年们,活着不是打游戏,GameOver了还可以OnceAgain。老天让你来世间走一遭,那概率就是亿万个精子抢一个卵细胞,你不想活以后可就没你的份了。总有一些美好的事情值得留恋,比如,“我靠,前面那妹子身材好到爆,哇咔咔。”,“鸡腿套餐那儿怎么那么多人啊,今天又吃不着了。”,“点组队匹配啊,墨迹个啥?对面五个都等不及了,干死他们!”还有劳累了一天后扑向我那柔软的床……
不要说我肤浅,快乐本身就是如此。
逸夫楼底下有一小块地方被圈起来,告诉我们曾经有那么一刻有一条生命陨落于此。那个人和我相仿的年纪,或许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或许戴着黑边框眼镜,或许还有一个男朋友,或许她临行前还喝了杯酒,或许她还给妈妈打了电话……一切都不重要了,像是过了期的挂历纸,撕掉后被时光永久地遗忘在过去。路过的时候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望向那里,仿佛那里还站着一个魂灵。风刮着沙土打着卷,抽动着空气呜呜作响。她依旧站在那里,孤零零地抓紧着这个世界,还是有些不甘吧?还能够不甘么?
附:留给世界最后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种解脱感,仿佛心里笃定的事情已经发生,而我,正在通往天国的路上。无论是走着,还是飘着,我的心都已飞起来。
我自由了!所有的束缚都会被狠狠地甩下,因为美丽的天国容不得如此丑陋的东西。
自由了!从此以后。
可我还是会把我的憎恨留下,留给那些把我逼到今天的人,没有抱歉,这是你们应得的。
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一直都是父母的骄傲。可是突然就知道,他们从来都是为了别人的眼光活着,把我努力得来的一切当作炫耀的资本,为了这,却要求我为他们活着。
可我不愿。
“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我们!”
“都是为你好。”
“我是过来人,必须听我的。”
“你看看人家……”
突然就明白,“别人家的孩子”根本不存在,他只是杂糅了父母对孩子所有合理与不合理的期望,他们要求你独立又听话,勇敢却又谨慎,既要有自己的追求还要能给他们张脸。孩子在父母眼中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一株可以随意修剪的小树,“咔嚓咔嚓”,你不需要有自己,你只是你父母生命的延展,是他们自你出生后就死灰复燃的对这个世界无休无尽的要求。他们砍断了自己的枝干,徒留一个矮粗的树桩,上面插着把剪刀,叫做“以爱之名”。
而我,累了。
下辈子,我会离你们远点儿。如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