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今天所取得的成就，在艺术上应该说达到了顶峰，我现在想问一下，您的下一个梦在哪里，下一个梦什么时候会实现？您刚刚说到您的舞蹈是您生活的一部分，舞台的表现是您的动力和激情所在。那您可以不可以在没有音乐的情况下，来一小段？
答：我最想实现的梦想是将来有我自己的剧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我不想求爷爷告奶奶，因为我是一个艺术家，我需要有我的自尊。面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剧场经理，我会很痛苦，所以我希望有自己的剧场，有自己的舞台。因为中国的剧场还是土地主的租赁方式，完全不知道剧场是干嘛的。为什么今年我请了以色列的艺术家来？以色列全国700万人，每年有400万人进入剧场，他们中学的时候，要有5张剧场的票才可以毕业。我在以色列看《哈姆雷特》的时候，周围都是中学生。回到国内，一打开电视都是“快乐男声”、“超级女声”，这能一样吗？今天我把各位都当做精英，所以想倡议各位，咱们共同把中国文化做起来，没有文化做不了事。
（2007年9月7日）
从现代到后现代，从企业到艺术
倪再沁
演讲者
倪再沁教授现任东海大学文学院院长、美术系教授。1979年毕业于台湾中国文化大学美术系，1997年获巴黎第四大学艺术史博士候选人。曾历任中山大学共同科兼任讲师、副教授；东海大学美术系兼任讲师、副教授；静宜大学中文系专任副教授；东海大学美术系所主任等。主要研究领域为台湾美术史、绘画创作、环境艺术创作等。
谢谢大家。
《台北怪谈》是五年前做的，后来我被迫离开学校，引起了人民大学的争议，电视台也采访，报纸也登了头条。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很多人碰到艺术就很紧张，感觉是色情或者其他什么，但是台湾的国立美术馆上周买了我一件作品，这就表示学者专家都认为这是艺术，不是色情。
我的展览大家可以去看一下。我希望用绘画还原文本，唐朝张彦远的《照夜白》在纽约博物馆展出的时候，我去看了，很敬仰这样的作品，却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把印章去除掉了会是另外的景象。这个画是写实主义的高峰，如果大家有机会看徐悲鸿的画，你会发现徐悲鸿完全达不到这样的水准。过去，大家认为中国人的画是线性的，用线条无法表达体积、力量，但是唐朝这幅画里，这匹马给人的感觉是好像绳子根本拴不住。“照夜白”是唐太宗最喜欢的名驹，一夜千里。从画里，我们看到马想跑就跑走了，但是奇怪，马肥肥的，没有尾巴，慢慢削掉印章，尾巴就出来了。我就按照一个个朝代削去，希望能够还原文本。
另外一幅是赵孟頫的画，刚才一位同学问我这幅画怎样欣赏。这幅画很难欣赏，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是从高峰走下来的。要欣赏就要从地平线再走上高峰。赵孟頫的境界就在这里。我就不解释画里面的内容了，因为难度太高。我想解释为什么盖这么多印章。历代的大收藏家中有很多的学者，知道这幅画很伟大，就到处盖章。有乾隆盖的，有乾隆之后盖的，有明代大收藏家项英伟盖的等等。画上有元代的章，中间是赵孟頫的题跋，再削去一些印章就感觉赵孟頫的题跋是假的，那么这幅画到底是谁做的？不知道。印章都削去后，一片清朗，天际拉开，左右无限延伸，寄居在鱼桥沙土之上，更符合赵孟頫从举国皆知的宰相级人物归于平淡的心境。
通常中国画都是这样的，盖章盖得满篇都是。我的用意就在于把印章去除，希望还原文本、回到古人的精神。
我今天讲的主题是，从现代到后现代，从企业到艺术。
在古代，神的位阶最高，人是没有地位的。古代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奴役制度？因为神的位阶太高，从原始世界到埃及、西亚，都是众神的时代，希腊、罗马甚至中国也是一样。过去讲蒙娜丽莎为什么这么伟大？以前画耶稣、画圣母，而达·芬奇只画了一个平凡的少妇，这代表了人的地位的提升。人的地位提升到怎么样的程度？人们开始写英雄，大概就是近代文艺复兴的时候。希腊雕塑神、埃及雕塑神，以前所有的雕像都是神。到了文艺复兴的时候，米开朗琪罗就会雕塑神性的人，人性的人。常常有人问我罗丹为什么伟大？我说很简单，从希腊的神，到米开朗琪罗的英雄，到罗丹的人，罗丹塑造的是痛苦的沉思人类命运的人。
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巨人是站立着的，要打倒锤。罗丹的人是坐下来的、拥抱的，而希腊的就是神。神即使受伤要倒下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尊严和祥和，人倒下不会这样，所以只有米开朗琪罗让我们看到痛苦。所以神、英雄、人，我们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本来地位很低，文艺复兴颂扬英雄，把人的地位提起来，人就往上爬，19世纪的时候人爬到最高的阶段，而今天我们的位置呢？有很多的争议。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时候大家都不相信神，20世纪初德国很有名的画家西德，画修女神父暗房偷情。20世纪中叶，英国的大画家培根，画的教徒都是非常惊恐的。所以尼采要做超人，不断地往上，解脱束缚。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我们唯有了解这个问题，才能了解我们怎样活在这个世界上。
前面给大家一个总纲领，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现代主义人在上面，后现代主义人在下面。早期文艺复兴的时候，画的红衣主教都是侧面，就是说红衣主教还是人，是有神性的人，所以画他。当时的人对世界充满了探索欲，想了解这个世界，这是肯定自身的表示。而蒙娜丽莎完全是画圣母的方法，如此尊贵，盘踞在大地之上，宛若圣女。这不是神的时代，是英雄的时代，把人提升了。这些画中用了很多的方法，以前画手、画脸都有边缘性，现在对空间更了解。我讲过最早的发明是空气远近法，以前红衣主教后面还有小山、小船、小树、小人，空间推远，空气是蓝紫色的物体，远山要依稀隐约，淡蓝色或者淡紫色。达·芬奇发明了空气远近法，发明了匀染法，发明了明暗对照法，还发明了金字塔构图等等。达·芬奇还告诉你，什么是人，人是含混、多疑的，以前人很简单，好人、坏人、淫荡、忠贞、善良、邪恶。但是从来没有人知道蒙娜丽莎是谁，看起来非常善良、非常神圣，像慈母，但她也可能非常淫荡、非常邪恶，在勾引达·芬奇，你怎么想她就是什么人，所以达·芬奇创造了人的意义。文艺复兴以来，人们在探索空间、探索人的意义，探索理性精神的作用。
经过文艺复兴的盛世，巴洛克就充满了情欲，非常夸张。从人类历史进化的角度来讲这是进化，人敢于奢侈、颓废，比禁欲的年代进化。人不断地探索，越画越正确，以前的人体，只是画里面的，到了19世纪写实主义，人就好像被抓起来了，肉好像真的。印象派的马奈，举世震惊，他画了一个真实的人，画了可以拥抱的身体。我们今天已经看了很多，色情片、A片也有很多，但是19世纪法国人看到这个是难以想象的，怎么可以由一个女人这样坦白，以前所有的身体都是欣赏用的，终于出现一个身体不是用来欣赏的。整个艺术经过了求真的过程，最后这个女人可以拥抱，可以诱惑。所以不要以为艺术只是在追求美，达·芬奇追求的是真。历史上没有一个大师是追求美的，美是被大家认可之后才诞生的，所以每个开宗立派的人，都是被大家反对的，都是大家不能接受的，因为不美。所有的美都是后来才诞生的。巴黎的奥赛美术馆二楼进去的第一幅画，是一个新时代，所有的印象派都是从这里开始，那幅画只不过画了一个可以拥抱的、呼之欲出的身体。我们看西洋美术史，就是在找一个过程，从女神到神女的过程。
印象派追求另外一种真，他们迷惑于光学，科学进展使得人的眼睛看不到很多事情，所以他们要捕捉光。而且那时候是因为内燃机的发明，隐性动力使时间转快。以前的社会是农业社会，生命观都是静态的，到了印象派，生命观就是动态的，解释生命就是以动态的方式进行的。静态的生命观和动态的生命观，对世界的体验是不一样的。印象派相信“变”，所以都是浮光掠影，他们信仰科学，并且在伟大的科学之下是对人的不信任、对人的怀疑。人的眼睛是有问题的，我们只能看到红橙黄绿青蓝紫，红外线、紫外线我们看不到。猫和狗看到的和我们又不一样。所以印象派要追求真理，这个真理是超越人的，所以拿三面镜来画画。
莫奈的《日出印象》放到18世纪就是还没有完成的画。但因为相信世界是恒动的，画画变成掌握瞬间，画这些都像速写一样，非常快。艺术是时代的产物，艺术可以见证时代，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画。教堂可以画十七八次，光线变了就画一张。所以有人会骂，印象派是唯物主义、唯光线主义，对人、对生命没有兴趣，对心灵没有兴趣，只在乎光线。可印象派作品为什么是现今世界上拍卖卖得最好的？因为世界上的人没有深度，尤其是去拍卖场标画的大老板，通常深度不太够。所以看浮光掠影的东西比较简单，深度的东西无法体现，造成了印象派的画作一直是拍卖场上最热门的。
19世纪的蒙马特是纸醉金迷的地方，最繁华、最罪恶的地方。进步和颓废，永远是两个并行的东西。蒙马特在19世纪80年代末，是一个代表。1889年盖好的埃菲尔铁塔象征了什么？象征另外一个，也就是乐观、昂扬、理性、探索这一派，印象派之后更乐观的一派。它影响了马蒂斯（Henri matisse）、影响了毕加索，他们所做的事就是往前探索，什么才是真实的？这真实是对心灵的真实。画画是由主观的世界体验到的，艺术是表现出来的。我看见什么，是表现我内心感受到什么。印象派借助了三面镜看世界，看到光影的世界、五彩缤纷的世界。借助理性的法则，他们更进一步把光影婆娑的世界精简化。马蒂斯的作品很重要，世界变成色彩，空间不见，具体的形象不见，重要的是色彩感受，内心的感受。1907年毕加索的成名之作，大家一定搞不清楚是在干什么。他把形简化，有头、没有五官，都是随便画的，只在乎色彩的感应。画画已经变成唯我了，所以人的形象越来越大；画画变成我的事，所以人的地位一直在往上升。我相信自己的表现的时候，艺术越来越变成个人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