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713年清康熙五十二年
十岁的白君墨突得被噩梦惊起,急速喘息的胸口贴着已被冷汗浸湿的内衫,他捂住胸口自我安抚定了定心神,方才梦中女鬼面目可怖,使他心有余悸,他甩了甩脑袋想将那恐怖的画面从脑海中挥开。
“咯吱—”
静逸无声的夜里突然的声响显得分外诡异突兀,白君墨被这声响惊了一跳,心脏不由急速跳动起来,抬起头朝声源处望去,原本紧闭的窗棱敞开了一条缝,从缝中透过去是一片幽黑。
滑落在白君墨腰间的被褥满是被他抓紧的褶皱,他犹豫的盯着那道缝隙,纠结着是否该下榻将它重新关上。
一阵冷冽的风顺着窗缝之中吹了进来,吹的白君墨生冷生冷的,他穿好了鞋小跑到窗子旁伸手要将它阖上,不料手还没伸过去,窗棱被忽的被用力吹开,硬生生的拍打着窗旁的墙壁。
阵阵冷风袭来将白君墨的发丝拂乱,他不由朝窗外望去,廊外的天色幽冥,树梢头的弯月朦胧迷离,树上纹丝不动的残叶显得分外诡异。
白君墨刚碰到窗棱的手被一道忽闪而过的白影吓得缩了回去,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去,窗外依旧如故并没有什么白影,白君墨稍稍放松了神经,闭着眼睛拍了拍胸口暗自安慰自己。
待白君墨再次睁开眼睛,呼吸一窒,心脏被吓得骤然停止,一个惨白恐怖的脸充满了整个窗子,双眼向外涌血,顺着脸颊向下滑落,突出外翻的眼珠仿佛就要掉出眼眶,黑色的嘴唇裂开到了耳边,上面还有参差不齐的裂口往外渗着血,披头散发显示出了这是个女鬼。
“啊!”白君墨的惨叫声充斥了整个深宅院落。
很快,院落中就有了动静,人声、脚步声急速的朝白君墨的屋子这边赶来,女鬼裂开的嘴唇泛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声。
冰冷的寒意袭遍了他的全身,白君墨吓得不敢动弹,屋外凌乱的步履渐进,屋门忽的被人打开,妇人带着几个丫鬟家丁冲了进来。
“君墨怎么了?!”妇人冲到白君墨身前,蹲下身将他紧紧搂住。
白君墨颤巍巍的抖着手指着窗外,妇人顺着他手指望去。
“什么都没有啊,君墨你看见什么了?”妇人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背帮他顺着气。
由于惊吓过度,白君墨微微抖动的嘴唇发不出任何声响,战栗着身子眼神惊恐的指着窗子。
“哎呀,夫人!小少爷这样子怕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一旁的丫鬟见白君墨这番模样心道莫不是中了邪了。
白夫人脸色一僵,斥道,“别瞎说。”话虽如此,表情却显示她也认同了丫鬟的话。
白夫人将白君墨拦腰抱起,将他轻轻放置在床上,将他的被子掖好,拍了拍他的胸口,对身边几位丫鬟和家丁严肃道,“你们在这里守好小少爷,别让任何人靠近一步!”
几人连连点头称是,白夫人又柔声哄了哄白君墨,见他面有血色回归稍稍放心了些,起身走到屋外。
廊上寒风冷冽掀起了白夫人的裙摆,她不由攥紧了袖口,迈快了步子,突然,回廊另一边的尽头有一白色人影沉浮,朝另一边的走廊上飘去。
白夫人咬紧了下唇,那方向是她和白老爷的卧房,女鬼刚吓了她的儿子,此刻又想去害她的老爷,想到此她加紧了脚下的步伐小跑着朝卧房而去。
“嘿嘿嘿嘿”诡异惊悚的笑声从她经过的月门内传来,白夫人脚下一顿,紧攥着的手指狠狠的扣进了手心的肉里,她顾不上手心传来的疼痛,转过头想看清月门内情形。
惨白恐怖布满鲜血的脸贴近她的鼻尖,外翻突出的眼珠与她四目相对,裂开的嘴角不断的发出嘿嘿嘿嘿的惨笑声。
白夫人的心脏倏忽收紧向后一仰跌坐在地上,恐惧笼罩了她的全身,她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鬼,颤抖着声音道,“你是谁?为什么要纠缠我们白家?”
女鬼闻言更加睁大了本就要破裂的眼眶,狠狠的瞪着她,仿佛与她有不共戴天的死仇。
她用漏着风一般飘忽的声音惨叫着,“是白隐水杀了我的夫君!我要杀了你们全家给我夫君报仇!”
白夫人不解道,“我们白家世代清白,何曾伤害过任何人!”
那女鬼摇晃着脑袋,不断的惨笑着,声音越发尖利刺耳,凄厉渗人。她忽的消失,又忽的扑到白夫人眼前,诡异的笑着,“我夫君不是人,我夫君不是人,嘿嘿嘿嘿。”
白夫人捂住耳朵想杜绝这恐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闭上眼睛不忍看她恐怖的样貌。
“你以为你堵上耳朵就听不见了,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了吗?”女鬼飘忽凄厉的声音仿佛嗤笑她的无用功。
女鬼的声音不断的穿透白夫人的耳膜在她脑内回响着,她捂住耳朵的双手指缝中逐渐渗出血来,她紧闭的双眼里也流下了鲜血。
女鬼不断的尖笑着,她笑声越响,白夫人流出的血就越多,最终不堪摧残躺倒在地晕厥了过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传来,女鬼瞬间消失在了白夫人身边,那脚步声在白夫人身旁停下,抖着手将她扶起,搂紧在怀中,颤着声呼唤着,“夫人!夫人!”
身旁健壮的几名家丁和丫鬟环顾着四周,白夫人眼耳流血的惨状和院落诡异的安静使他们的心中不由瑟缩。
白老爷看着白夫人被残害的模样心揪得生疼,愤恨的眯起了眼睛,他让几名丫鬟将白夫人带回卧房看护好,留下两名家丁则在他的指挥下在院落各处贴上了灵符。
“红痕!你夫君化作厉鬼害人,我收他乃是替天行道,你有怨恨尽管朝我来,别动我夫人孩儿!”白老爷掷地有声的朝着四周喊道。
“白隐水!你杀了我夫君!我要你全家偿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的尖利诡异的惨叫声让两名家丁惊吓的蹲身瑟缩在了走廊的栏杆旁。
白隐水手握一柄桃木剑,警戒的扫视着四周的动静,忽的他身后的家丁厉声尖叫起来,白隐水猛地转身,却没有任何异样,那两名家丁抖着嗓音指着他道,“老爷,你身后。”
白隐水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女鬼在找机会下手,就好像他也一样伺机而动。
一阵阴冷的风突然起来,吹乱了白隐水有些微乱的发丝,家丁被风惊得毛骨悚然瑟瑟发抖,白隐水的后背紧贴着湿冷的触觉,两名家丁再次尖叫起来,面部因为恐惧而曲扭,指着白隐水身后,“老爷,她在你背后!“
一双如冬天破败的枯枝一样青紫色的手伸到了白隐水的腰间,用尖利残缺的指尖划拉着他的长袍流下了一道道的血痕。
白隐水稳稳的站着任由女鬼裂开的嘴角露出阴风在他耳边吹拂,他低下头紧盯着女鬼在他腰间乱动的枯手,忽的将左手早已准备好的灵符贴上,灵符发挥作用,女鬼的枯手瞬间燃烧起来,逐渐被燃成灰烬。
女鬼尖叫着举起自己消失成烟尘的枯手,身体向后漂浮离开了白隐水,凄厉的惨叫声刺耳震的人头疼,两名家丁瞬间晕厥了过去。
白隐水见女鬼正被痛苦所侵扰伺机而动挥动手中的桃木剑朝女鬼胸口砍去,桃木剑穿过女鬼身体,女鬼悬浮在空中痛苦的挣扎着,本就狰狞的脸上因为疼痛而变形曲扭显得更加恐怖。
“白隐水!你不得好死!”女鬼嚎啕着喊叫哭泣着,不停的咒骂道。
“哼!不得好死的是你们,你们活着害死了那么多人,死了还变成厉鬼继续害人,死在我手里是你们咎由自取!”
白隐水说罢掏出三张斩鬼符贴在女鬼的额头和身上,口中念着咒语,女鬼的身体从下至上灼烧起来,她挣扎着想要摆脱这蚀骨的疼痛,灵符随着她的抖动而哗哗的发出声响。
“啊——!”女鬼不住的惨叫,“白隐水,我诅咒你!诅咒你们白家世世代代不得好死!”
白隐水蹙紧眉头加快了念咒语速度,女鬼下半身被火焰燃尽眼看烧至了腰间。
“你杀我夫君,今日又亡我!待我死后我的诅咒将会灵验!你们白家世世代代都将活不过三十岁!哈哈哈哈!”
白隐水心下一凛,女鬼所言些微触动了他,牵连子孙的诅咒使他头一次有了惧怕,他愤恨的瞪着她,口中的咒语未停,只想尽快将其消灭殆尽。
女鬼恐怖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院落,白家大宅被恐怖的阴影所笼罩,宅内所有人都相拥在一起瑟缩在屋里不敢迈出房门一部,一阵震天彻地的惨叫声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女鬼的身影消散在了冷凝的空气之中,白隐水深呼了一口气,额上早已布满了细汗,他抬手用衣袖轻拭,总算是放下了一颗绷紧的心脏。
女鬼的话言犹在耳,使他稍稍有些在意,但想到红痕已被自己消灭无法再继续作恶,便认为这诅咒不过是她逞口舌之快罢了。
白隐水推醒昏厥的家丁,快步往卧房走去,受伤的白夫人使他揪心不已,而受到惊吓的白君墨也让他担心万分。
只是,白隐水没有发现,在他离开的身后一道红痕划过冷凝的空气朝白君墨卧房的方向飘去。
此事之后,白夫人倒无甚大碍,休息了两天,眼睛和耳朵也恢复了七七八八,白君墨却陷入了高烧不退,白夫人与白隐水不离左右守候照看了几天几夜,白君墨才悠悠转醒,从此额间却多出了一颗朱砂痣,那晚撞鬼的记忆也随之消失,恢复之后的身体多了些病弱。
公元1733年,清雍正十一年,白君墨三十岁,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