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宝把这件事挂在心上,先分别同大队干部、公社干部商量。他们在县委书记面前说了实话:前几年由于对计划生育工作抓得不够好,有些人超生了,又怕被上级批评,所以不给报户口,对上瞒报了人口,下面百姓吃了苦头。
吴仁宝的心情非常沉重,“黑人”问题年复一年不能解决,老百姓对共产党能不抱怨吗!当了个县官不为县里百姓排忧解难,“乌纱帽”戴在头上还有什么意思?他召开县委常委会议,把解决黑人问题作为重要议题,专门讨论,统一认识,研究办法,尽快解决。县委副书记和其他常委也表示赞成。大家一致认为,人已生养出来,是客观存在;人生而平等,任何人不能剥夺他们的权利。这个问题迟解决不如早解决,马上交给公安部门负责调查统计。
公安部门经过认真调查,最后统计结果共有8000多个“黑人”。这是个不小的数目,相当于江阴正常年份一年的出生人口。
于是吴仁宝又召开县委常委会议,继续讨论解决“黑人”问题。当时的估计是:一次性给这8000多人报上户口,江阴的计划生育工作很可能成为苏州地区8个县中倒数第一名,将受到苏州地委的批评。吴仁宝在常委会上明确表态:第一,我们要讲实事求是,不能欺上瞒下。地委批评江阴,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一切责任也由我承担;第二,我们要以此为教训,加强对计划生育工作的领导,层层建立明确的责任制,有效控制人口增长,先失“面子”,再夺回面子。常委都支持吴仁宝的意见,形成了决议,责成公安部门将多年积存的“黑人”,一次性办理好户口登记,供应口粮,群众兴高采烈,说:“共产党实事求是的精神又回来了。”
意料之中的问题来了,1977年,江阴人口达到97.31万人,出生率为1.899%,人口自然增长率1.202%,计划生育工作在苏州地区倒数第一。但由于吴仁宝带领县委一班人,对计划生育采取了扎实有效的措施,经过全县各级干部的努力工作,至1980年,江阴人口出生率下降至1.262%,自然增长率下降至0.657%。从此丢掉了虚假面子,挣回了真真实实的面子。人们纷纷赞扬吴仁宝为民排忧解难、办实事而具有的胆略和勇气。
场景三 敢于直言:吴仁宝与禹作敏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
还在1985年的时候,吴仁宝就去过大邱庄。经过一番考察,大邱庄的种种作为和成就给吴仁宝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他认为大邱庄的发展方式对华西村有借鉴作用。因而,在某种程度上,吴仁宝对禹作敏还是很佩服的。但对禹作敏唯我独尊的做派,吴仁宝看不惯,感到禹作敏身上潜伏着某种说不清的危机,替禹作敏暗暗担心。
吴仁宝是个性子直率的人,不喜欢遮遮掩掩。于是,私下里对禹作敏直言相劝,话中甚至带有告诫的成分。
吴仁宝说:“老禹,你这一辈子小事是出不了的,谁想轻易动你,难。可要出事就可能是大事。”
当时,禹作敏一声不吭,抽着烟凝神静听。
“你我这样的乡镇企业家是靠改革开放政策,做出了一点成绩。党和人民给我们的荣誉和地位够多、够高了。我们要头脑清醒,要有自知之明,摆正自己的位置,敢于革自己的命,一步一步向现代化企业家转变。”吴仁宝说着拉了拉禹作敏的手,“这些话也是对我自己说的,我们共勉吧!”
禹作敏的喉结动了一下,却听不出他说了什么。
不料,吴仁宝的担心应验了。1993年禹作敏因窝藏罪和妨碍公务罪被捕。
在这之前,当辗转打听到禹作敏愚顽硬顶,有关方面可能要“动”他时,吴仁宝立即派华西村党委副书记赵毛妹专程去大邱庄面见禹作敏,以劝说挽救他。
赵毛妹对禹作敏说:“吴书记非常关心你目前的处境,要我转告三句话,一要头脑冷静清醒;二要认错检讨;三要一切按法律办事,贡献再大也代替不了法律。打死人的又不是你,别护着,交出去,事情就不会那么严重。”
“谢谢,”自以为谁也奈何不得,“老子天下第一”的禹作敏话还没有听完,将手头的半截烟掐灭捻碎,硬邦邦地说,“我一不出卖大邱庄,二与大邱庄共存亡,准备死在大邱庄!”
话不投机半句多,赵毛妹默然返回。
吴仁宝闻讯叹道:“他以为他是谁啊,太张扬,锋芒毕露,太不顾虑后果。法律就是法律,天王老子也不能触犯。”
自酿恶果自己尝,一年之后,禹作敏死在狱中,自身的局限酿成了悲剧结局。消息传来,吴仁宝深为惋惜。
场景四 一封血淋淋的恐吓信
1994年10月的一天,一封来自上海的特快专递送到了吴仁宝的手里。信中写道:
“我们‘龙帮’是从山上下来的,有兄弟16人,现在你的仇人出价10万元,要我们干掉你。我们受人之托,已在全国‘放倒’了16个人,你是第17个,我们收下了委托人的定金6万元,你若要活命,必须拿出80万元,于1994年11月18日13时,在上海西海电影院前按时交款。
另外,我们已在华西对你全家作了调查,你若报警,我们把你全家21口都放倒,孩娃不留。钱是集体的,命是你全家的,孰轻孰重,任你选择……”
11月18日上午,吴仁宝和装扮成司机的公安人员按时来到上海的约定地点,可罪犯没有露面。
三四天后,吴仁宝又收到一封重申上封信内容的特快专递,所不同的是前面加了一句:“老吴,你够朋友,很讲信用,给你10万元回扣。”末尾加了一句:“来交款时,要带一辆铃木王摩托车来,不然,我们已做好给你全家21口放血的准备……”
后来此案破获,是在上海打工的某青年所为。
在华西,吴仁宝老书记和其他村干部还碰到过冒充国务院某部长的亲属,甚至冒充中央领导人亲属的人,到华西施展骗术,想在华西这块肥肉上割走一块拿走,可等待他们的“礼物”只有亮锃锃的手铐。
生命不息,行者无疆
吴仁宝在60岁时说,“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把乌托邦变成现实,我一定要把什么叫做共产主义做给你们看看,做给全国人民看看。”吴仁宝就是凭着一股“蛮劲”,兢兢业业,勤劳了一辈子,天天如此,时时如此。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做一件事,最怕的是“认真”二字。在吴仁宝看来,一旦确定了一个目标,无论失败还是成功,总要抱着激情去试一试,这对一位领头人来说尤为重要。领头人没有“闯”的精神,后面的人怎么会有激情跟上?
吴仁宝的“做煞”其实就是其“认真”的态度。在这个充满诱惑的年代,多数的人都是浮躁的,吴仁宝身上的那种认真而执著的精神就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有人曾做过计算,他工作的50多年里,即便按每天工作12.5个小时计算(实际超过这个数字),每天超出正常工作时间4.5小时,50多年就多出了近30年,加上节假日、双休日,吴仁宝工作50多年,实际工龄已经超过了100年。
吴仁宝说总书记胡锦涛接见他时,曾对他说:“你为新农村建设作出了贡献,谢谢你,谢谢你。”吴仁宝深受鼓舞,在很多场合下都兴致盎然地对大家说:“胡总书记连说了二个谢谢。一个谢谢是客气,二个谢谢就是真心的。所以我要干到85岁。”
场景一 吴仁宝的“三快”
吴仁宝有很强的时间观念,分分秒秒都有含金量,在外人眼里他有“三快”:
一是吃得快。吴仁宝最常吃的主食是面条,但他并不是有此嗜好,而是为了节省时间。他端起一大碗面条,忽忽啦啦,几筷子就扒进了肚。即使面前放几个小菜,也很少见他一筷一筷夹着吃。而是把菜往饭碗里一拨,用筷子一搅,就狼吞虎咽起来。
二是说得快。吴仁宝说话频率极高,简明扼要,很少重复。他思路清晰,思维敏捷,谈锋犀利,尤其是他深邃的辩证思维,常令人频频颔首。在他那简易的工作手册上,排满了他一天一天的工作日程,谈话时,他时常抬腕看表,老怕耽误了下一个日程。常常是一件事谈不完,他歉然地说声“对不起”,就慌忙抽身,去进行下一个工作日程。
三是走得快。吴仁宝走起路来疾步如风,很少见他摆着胳膊,迈着方步走路。
如今,吴仁宝已是80岁的老人了,可是他的精神状态和工作干劲却依旧像小伙子一样。每天坚持四五点钟起床,然后开始“走村串厂”,一直到傍晚九十点钟才回家,如果遇事开会回家就更晚。老伴怕他年岁大了,起早摸黑会出意外,所以总想跟在他后面“盯”着,可最后总是连个人影都找不见了。村里后来派了一位年轻人“盯”他,结果那位年轻人经常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老书记的脚步,谁也赶不上。后来我们只好随他去……”
村办公室的秘书告诉我们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吴仁宝管理的华西村如今早已是个庞大的农工商文政一体的联合体,用日理万机来形容当家人的工作一点不夸张,可这位秘书告诉我们,吴仁宝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办公室。“工厂的车间、农村的田埂、托儿所的小板凳和农民的家里,就是他的办公室。老书记处理事情都是在现场,几十年如一日,因此养成了他从不要固定办公室的习惯。”
场景二 吴仁宝的普通一天
吴仁宝每天都忙忙碌碌,一位他身边的工作人员悄悄给他做了记录。这是他平平常常的2001年5月12日的工作日记:
凌晨3点钟,吴仁宝已坐车疾驶在沪宁高速公路上,同时在车上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这天上午,他要赶往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政治学院,为1000多名师生作报告。吴仁宝那新鲜而富有哲理、辩证的“农民哲学理论”获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1个多小时的“三个代表”专题报告,先后被10多次掌声打断。该院的高连海政委兴奋地说:“这场报告给我们全体师生上了一堂很好的思想政治教育课!”
快11点了,吴仁宝来不及在南京吃饭马上又往回赶。因为还有安徽、河南、浙江等5个省的近500名客人在华西等着听他的经验介绍。12点30分,吴仁宝在家吃了一碗煮烂面,马上赶到华西大会堂,为来自全国各地的“探奇”“取经”者做精彩演讲。其场面如同在南京一样。
1点30分,吴仁宝开始过目当天的有关文件。“这是招聘人才的一封信,转交给人才招聘办公室程先敏同志。”“这个项目论证通知,交给吴协东同志,请具体安排。”……吴仁宝当场处理亟须确定的事情。
3点,吴仁宝又接受广州卫生广播电台著名节目主持人高茵关于“共和国村书记的风雨历程”的一小时专题采访。
第二节 真实吴仁宝 (4)
4点,他又和华西有色总公司经理赵志初一起分析有色材料的市场走向。
4点30分,吴仁宝又接待了来自上海等省市的两批客人。
5点30分,吴仁宝回到家中就餐。饭后,他就在家看起了当天的《人民日报》等报刊,了解国内外大事和地方新闻。
晚上7点,吴仁宝照常收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节目,这也是吴仁宝数十年如一日的工作习惯。用吴仁宝的话说:“这是雷打不动的。”
晚上7点30时分,吴仁宝和9位村干部及近1000名职工召开大会。会上,不仅总结了当前一段时间的工作,还布置了今后几个月的工作。会议的核心是“如何做文明职工,如何为企业搞好有效生产、安全生产、文明生产”。会议一直延续到近23点,有报告、有演出、丰富多彩。
场景三 身在医院心在华西
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后,吴仁宝看到了巨大的发展机会,像一台开足马力的机器,一直在超负荷运转。
1992年4月24日,吴仁宝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双眼发黑,眼前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世界,他看不见了妻子,认不出了儿子,伸手抚摸不到自己喜爱的小孙子。
“快,快!叫车到上海,上海医疗条件好!”众人手忙脚乱地呼喊着。
“不,不!到江阴。”吴仁宝用命令式的口气说。华西经济建设的车轮正在高速运转,他不能远离阵地,他要就近指挥。
江阴市人民医院的医生用眼底灯照着,用仪器检查着,视网膜电流图出来后,医生悄悄地对陪同治疗的华西人说,“吴书记的视网膜和其外面的色素上皮层严重分离,造成失明。要动手术,使视网膜复位,上海条件比我们好,还是转院到上海去吧!”
“老书记扔不下华西的一大堆工作,不愿去上海。”
“什么时候了,还讲工作!”
“老书记性子硬,他决定的事,是不能轻易改变的。”
医生和华西人心急如焚,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