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上,一辆有些破旧又脏兮兮的卡车载着六个男人,向偏远的一个矿区,哐啷哐啷、摇摇晃晃的驶去。
山高路远坑深,百里纵横驰奔;谁敢舍命取财,唯我挖矿民工!
陈野就在这六人当中。其他五人都是来自农村的民工,他们头发凌乱,眼神茫然,表情无所谓,衣服褶皱满灰,手掌粗大,皮肤黝黑粗糙。所以,久在城市的陈野混在其中,很像是夜晚中的萤火虫一样,醒目出众,自然也被当另类动物一样围观。
前方,看得到尘土飞扬;回头,望不尽来时的路。
车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沉默,因为大家都不知道此行一去,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这车上真臭,搞不好之前才拉过猪仔去卖的。”终于有人发话,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在埋怨。
“嘿,我们现在不是猪仔嘛?只不过是去挖矿的猪仔。”一个头发如马蜂窝的人应道。
其他人听了,无奈笑笑。
“喂,看你城市人啊,哪里人啊?怎么也来挖矿啦?”这人手里拿着一个烟斗,没上烟,对陈野说道,“叫俺——老烟斗吧。”
陈野转过脸,不想被人揭开伤疤,随口说道:“我叫陈野,叫我阿野就可以了,同是天涯挖矿人,英雄不问出处。”
“哈,还英雄,狗熊差不多,我是说我们大伙。”一个拿着手机玩的人,头也不抬,继续说道,“我叫黄东,叫我阿东。”
“也对,狗熊!”陈野自嘲道,又忽然觉得,自己是新手,以后许多地方需要他们提醒照顾,不能太清高或封闭自己,便拿自己开唰道:“我啊,倒霉人一个,为买房,炒股输得屁股都露出来了,光溜溜的,还陪上女友的钱来擦屁股!”
“哈哈,给你支个招,你可以不买房,只要你摆平丈母娘!”马蜂窝笑道。
众人也哈哈大笑起来,连卷缩在角落里那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小的民工——小马,也都傻乐起来,气氛一下变得顺溜了。
“那你又为何来挖矿呢?”陈野笑问。
“我啊,”马蜂窝的笑容一下收起来,淡淡的一句,“我想挣钱回去开个小厂。”
“哦,”陈野有些钦佩,忽然觉得身边这些人,其实都很有故事,都了不起,“好样的!”
这时候,在玩手机的阿东,依然头也不抬,感叹道:“别人有背景,我们有背影;别人长得像校花,我们长得像笑话;别人喜欢旅游,我们喜欢梦游;别人喝拉菲,我们喝白开水;别人拿年薪,我们拿欠薪;别人找工作找自己老爸,我们找工作管别人叫爸;别人看LV,我们看那个V;别人说我们是弱势群体,我们说生活是自由落体。”
“别尽说丧气话,”老烟斗声音大起来,像是在奉劝大家,“抱最大希望,尽最大努力,做最坏打算,持最好心态。”
“就是,同样是一个B,往北走就是NB,往南走就是SB,人生的方向很重要,我们现在不正往北走嘛,都牛逼!”陈野觉得老烟斗的话很在理,附和着,算是给自己也给大家鼓劲,“兄弟们,一个月后,我们就是六条好汉!”
“好!”
“到时候,我们搞几桌,喝个够!”
“一定活着回来!”
众人应和道,情绪被调动起来,卷缩在角落的小马虽然没有出声,但咬着嘴唇,一手握成了拳头。
又经过一阵颠簸,终于到了指定地点,他们下车,纷纷环顾四周:他们所在的矿区,一大片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几个高高的烟筒肆无忌惮的吐出黑色浓烟,四周被青山包围,不远处还有几栋简易楼房,有一个小广场,不少货车进进出出。
显然早有其他挖矿工人在工作,陈野等人不过是新来的一批。这时候,一个戴着蓝色安全帽、手拿对讲机的人走过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抱着小册子的随从人员。这人站上高处,对陈野等人大声说道:
“你们听好了,我叫刘华,刘德华缺德了,也叫刘华!——挖矿工作其实比较简单,但是深入矿区井中,却很危险。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去送死吗?绝对不会!但是我会闭上眼睛,因为如果真发生事故,我也难有办法,重要的是你们要懂得保护自己。”
“所以,你们今天的安排是,中午休息时候,写下遗书,然后看矿工安全生产小册子,一定要认真看!下午的时候,有师傅带你们去熟悉作业,明天开工!好了,就先这样了!”说完,他就匆忙走开了。随从人员则把小册子和纸张、笔发给大家,并带着大家到简易住处。
手里拿着笔和纸张,要写遗书。这让陈野心里涌起莫名的悲壮,觉得自己像是要奔扑战场的士兵。
“如果是保家卫国就好了,但如今也是自己要面对的一场战争!”陈野安慰和鼓励自己,铺开纸张,想着怎么写遗书,“遗书不就是自己死前的留言,以及写给家人和挂念的人看的嘛?”想了一会,陈野脑里浮现一个个亲朋好友的面孔,便下笔:
“爸,妈,当你们看到这一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了。孩儿不孝,不能为你们养老送终;孩儿没有出息,一败涂地没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陈野第一次写遗书,写着写着,眼睛湿润,使劲忍着不哭,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他一把擦过眼泪,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转脸,看到是一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的小马在看着他,眼里却是闪烁着某一种希望。
“我、我有几个字不懂得写……”小马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道。
陈野拿过小马的遗书,看到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很简单的几句话:“娘,别怕,还有俺!爹,俺会有出()的,你别老打()我娘了!妹妹,别怕,好好读书,有哥哥在,不会让你再被()负!”
陈野看完,鼻子又是一酸,这那里是遗书,分明是一封暖暖的家书,给家里带去阳光和力量的家书,让家人充满希望的家书!
陈野转头看向小马,觉得眼前这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个子瘦瘦的小马,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他瘦瘦的肩膀,小小的心脏,有着巨大的力量!
陈野诚恳的一伸手,搂过小马,认真热乎的说道,“小马,来,我们做对生死好兄弟!”
在另一边,唐嫣等人也到了目的地。他们一下车,就受到早已在等候的村里人的热烈欢迎。
唐嫣有些受宠若惊,看到村里人纯朴又热情的笑脸,自己的心也暖了起来。
村长和旭日小学的牛校长迎了上来,和他们一一握手。李主任也让大伙把随车带来的各样小学生用到书本、衣物拿下来。
一阵热闹之后,他们在旭日小学牛校长等人的陪同下,步行在村里乡间,感受城市之外、偏远地方的不同世界。
啊,这里真是一个碧绿遍野,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的地方!
唐嫣觉得,这简直就是《三生三世,画地为牢》小说里,描写到的那一个如世外桃源般的乡村:
“一间间农房错落有致,犹如星罗棋布。此时恰逢傍晚,有的农家屋顶上的烟囱冒出缕缕炊烟,炊烟随风飘散,转瞬无影无痕,像是那些逝去的旧时光。乡间小路上,有年迈的老伯叼着烟斗扛锄而归,有健壮的小伙子身负重担仍然健步如飞,有少不更事的牧童骑在牛背上横吹竹笛,”有不知名的小鸟不怕人群的飞飞落落。路边的池塘有鸭子嬉水,不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鸡鸣犬吠……
特别是在那一山坡的高处,几栋区别于农房的房屋豁然醒目,一根长长的旗杆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那,就是旭日小学。”
牛校长指着红旗飘扬的那里,声音如洪钟一样朗声说道。他已经60岁了,有些驼背,在这小学35年了,一直以来都在为这乡村小学呕心沥血,披星戴月付出。
不管多少个春夏秋冬过去了,村外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为了孩子,为了教育,一直默默坚守在这里,一直到如今身老驼背也不舍得离开。
岁月如斯,仁者永恒!
唐嫣转过脸看着年老驼背的牛校长,心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