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秋意正浓，郊外的小树林里枯叶满地。一阵凉风吹过，挂在树梢的几片孤叶终于耐不住寂寞，在空中翩翩起舞，落在两个少年的身上。
“水清，他们是不是害怕，不敢来了？”雨声弹走落在肩上的一片枯叶，眼睛盯着远方缓缓说道。
“再等一会儿，依我对齐牙子的了解，他是不会不来的”水清转过头，望着雨声继续说道：“要不咱们活动一下身体吧！热热身子，免得一会儿动起手来施展不开”。
“你是不是害怕了？要不等他们来了，你躲到一边，我去收拾他们”。
雨声将手指掰的咯咯作响，盯着水清一脸奸笑。
“谁害怕了？我会怕他们？你要是害怕了就躲到一边去，免得到时候拖我后腿”。
水清鄙夷的望着雨声，本来还准备再挖苦他几句，却见雨声的表情有些不一样，一只手正指着自己身后。
水清回过头大吃了一惊，而后有些底气不足的望着雨声问道：“你……你害怕不？”
“你……你呢？”
“有点”
“我也是”
“怎么办？打还是跑？”
“师父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宁愿站着死，莫要跪着生，来都来了，岂有不战之理”
水清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心里暗想：这齐牙子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竟然叫来这么多人。
“老大，前面那个不就是曹水清那臭小子嘛！怎么才就两个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盯着另一个同样年纪的少年说道。
“我怎么知道，这小子还真是有种，就他们两个人还敢来赴约。不过，曹水清这小子贼的很，一会儿别急着动手，先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别再中了他的埋伏！”
齐牙子说罢，便左顾右盼起来，本来气势汹汹的迈着步子，现在却有些草木皆兵，走一步看三步。
齐牙子一群二十几个，转眼已经到了水清他们面前，齐牙子将头高高抬起，眯着眼说道：我还以为咱们的曹公子多厉害呢！原来就这么一个小弟。你要是现在赔礼道歉的话还来得及，我大人有大量，一定不计前嫌，收你做我的跟班儿。
水清正要说话，却被一旁的雨声抢了先：“你就是那个……那个齐牙子吧！来，先张开嘴，让爷爷我瞅瞅，看看你的牙长齐全了没，别还没长牙就先学会咬人了。”
齐牙子原名齐飞，跟水清同一所学校，父亲是国民革命军一个师的师长。由于他小时候爱吃糖，牙齿几乎全部坏掉了，换牙的时候又比别人晚了一两年，当时就像掉光牙齿的老太婆一般，所以水清给他起了个外号——齐牙子。
“哼，臭小子，爷爷我记下你了，别光逞口舌之快，一会儿爷爷一定打的你满地找牙”。
齐牙子被雨声触及了旧伤，恨得直咬牙，却也不急着动手，只是回骂了过去。这齐牙子人小鬼大，在没有摸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是不会先发制人的。况且自己人多，就算对骂起来，也断然不会吃亏。
“别以为你们人多你就赢定了，实话告诉你，我们两个既然敢来赴约，就肯定是有备而来，都留心点脚下，别一会儿踩着雷了，哭爹喊娘的，我可不管”。
水清这时灵机一动，想起了师父的话。两军对垒，人多不一定力量大，要想以少胜多，必须避其锋芒，逐个击破。首先，气势上不能败下阵来，倘若气势被人压了下去，那就相当于已经输了一半。很明显在人数上，他们完全处于劣势，要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只有攻心。
“都小心点脚下，别掉进这小子挖的陷阱了”。齐牙子心想，我早就料到这小子不会这么有种，竟敢单刀赴会。果然不出我所料，还真在地上做了手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
齐牙子这一吆喝堪比孔明借东风，水清的嘴角微微上扬，他已经中计了。
雨声看出了水清的计谋，宛然一笑，大声吼道：兄弟们，都给我扔准点儿，别砸着自己人了。一会儿谁冲的靠前，就给我朝他脑袋上招呼。别惜力，最好砸他个脑浆迸裂，到时候我请大伙儿吃脑羹，听说这玩意儿可是个大补的东西。
雨声这一吼不要紧，可吓坏了齐牙子身后的少年们，一个个獐头鼠目的左顾右盼。稍有风吹草动就感觉某个树后或是杂草中藏的有人。也不知他们手里拿的什么凶器，竟能将人脑浆都给砸出来。
齐牙子这边瞬间乱了阵脚，后面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胆小的越听越害怕，身体跟着颤抖起来，双手时不时的摸一下脑袋，生怕被人砸开了花。
“卑鄙，藏头藏尾的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出来跟老子一较高下”。
齐牙子气的咬牙切齿，身后的局面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况且这些人大多数互不相识，都是自己要好的朋友各自叫来的玩伴。这会儿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斗志荡然无存。
“齐牙子，不要误会，今天就只有我和雨声两人，我们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你不要害怕”。
水清这一说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对面那一群人瞬间便炸了锅，个个如临大敌，四面楚歌。
水清和雨声相视一笑，局面已经被他们扭转，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恰被二人运用的淋漓尽致。将来的胜败且先搁置不管，单从两人的配合来讲，简直就是天衣无缝。倘若町锦程在此，定会被他们的机智所折服。就两人的默契程度而言，就算今天打输了，被人暴揍一顿，也是值得的。最起码，他们将师父教的东西，学以致用了。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将所学的东西运用到实战中，而且还配合的如此默契。
“曹水清，我才不管你们耍的什么把戏，爷爷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你，兄弟们，给我上”。
齐牙子暴跳如雷，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可跟他一起冲上去的只有寥寥四五人，且都是与他私交甚好的哥们。身后的一群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跟着冲了上去。这群人只是大声地叫嚷着跟在后面，完全没有针对水清二人的意思，更没有动手的欲望。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周围，生怕踩着什么陷阱，或是被人突然偷袭。
水清和雨声此时斗志昂扬，迎着来人便冲了上去。
“你收拾左边那两个，右边这三个交给我了”
雨声跟着师父的时间比较长，功夫也比水清强上许多，所以他对付三个，只交给了水清二个。
水清缠着两个少年，游刃有余，时不时还能冲着雨声那边的三人踹上一脚，亦或是挥出一拳。
雨声那边却有些吃力，齐牙子和那两个少年显然也是练过，三人成三角之势攻向雨声，拳脚并用，雨声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周旋在他们中间躲来躲去。
水清眼看雨声那边已经吃了亏，却也分身无术。原先还是自己缠着二人不让他们过去帮忙，现在却刚好相反。水清不守反攻，这二人见他来势凶猛，立刻改变了原来的战略，改攻为守，只为尽量拖住他，不让他过去帮忙。
雨声的左眼已经挨了一拳，嘴角也被打出了血。但对方的体力渐渐不支，攻势消减了不少。雨声的左眼虽受了伤，却也感觉眼前这三人的攻势已经黔驴技穷，只要自己找准时机猛攻一人，便可反败为胜。再看水清，由于他拼尽全力想要击倒二人，一直是只攻不守，对方的脸上虽然挂了些伤，可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上衣的袖子被人扯破了，鼻子也被打出了血。
齐牙子带来的二十几人，除了动手的四人之外，其余全站在一旁看热闹。偶有几个想出手帮忙，却也被水清和雨声的阵势吓住了身形，二人愈战愈勇，就像拼命三郎一般。
齐牙子知道这些人靠不住，索性也不叫他们过来帮忙，但心里还是憋了一口气。
雨声找准时机，一记重拳击在一人的太阳穴上，那人眼前一黑便倒地不起，像是昏死了过去。
“齐扬——”
齐牙子望着躺在地上的齐扬，大呼一声。见他没有回应，叫骂着朝雨声冲了上去，猛挥出一拳。
雨声来不及闪避，左耳重重挨了一拳，顿时耳鸣不已，向后退了几步。
“好你个齐牙子”
雨声在他手上吃了亏，凶相毕露，大喝了一声便朝他冲过去。齐牙子被雨声逼的气势逼的接连退了几步，等雨声的攻势稍弱了一些，才架起臂膀与他扭打在一起。
雨声忽而使了一记绊脚，将齐牙子绊倒在地，一屁股坐了上去，双拳似雨点般挥落在他的脑袋上。另一人急赶过来，从身后将雨声抱起，而后摁在地上。雨声面朝地被来人压在身上，只感觉后脑勺和背后一阵痛感，本想挣扎着站起来，可身上的那人似有千斤重，又坐在自己腰上，双臂几次撑在地上想要摆脱他，可都失败了。齐牙子此时站了起来，朝着雨声的背部猛踹了几脚，嘴里还不停骂道：叫你骂我，叫你骂我。
水清看在眼里，心急如焚，趁二人不注意，一个猛扑，将坐在雨声身上的那人扑倒在地。雨声终于摆脱了那人的束缚，翻过身子，双手抓住齐牙子的脚，将他掀翻在地。之前和水清厮打的二人也赶了过来，六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之极……
太阳渐渐西下，转眼已经黄昏。秀珠家里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正是狼狈不堪的雨声和水清二人。
“哎呀！你轻点，疼死我了”
雨声坐在凳子上，仰着脸，左眼已经肿成了一条线，嘴里就像含着一个鸡蛋，腮帮鼓起一个大大的包。
“要不去你家吧！大伯看你这个样子，肯定舍不得再打你了”
秀珠的两只眼睛噙着泪，一只手拿起棉球沾了些药水，在雨声的脸上轻点了几下。
“你哭什么，我都挨成这样了，我还没哭，你倒哭起来了，你去招呼水清吧！我自己擦”
“我才不管他，要不是他，你也不会被人打成这样”
秀珠冲着水清没好气的说道。她以前听雨声提起过水清，可一直没有见过，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种情况下，对他的印象简直坏到了极点。
“我……”
水清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本以为跟着师父已经学艺两个多月了，对付齐牙子那伙儿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绰绰有余，没想到出师不利，不但落了个鼻青脸肿，衣服也被人扯破了，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只能暂时躲在秀珠家。
“你怎么能这么说，水清那是见义勇为，我是拔刀相助，我们这可是为民除害。想必齐牙子那小子以后再不敢在你们学校嘚瑟了，他要再嘚瑟，你还约他出来，下次我一定要他好看”
雨声硬挤出一丝笑来，歪着脖子对秀珠解释着，然后走到水清跟前，拿起棉球在他的脸上抹来抹去。
“哼，我娘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肯定是瞒不住了，看你回家怎么交代，怕是又少不了一顿好打”
秀珠嘟着小嘴走到了雨声旁边，白了一眼水清，继续在雨声的脸上擦药水。
“你就是秀珠妹子吧！经常听雨声说起你，他老是在我面前夸你多懂事，多贴心，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秀珠妹子不仅人好，长的也这么好看”
水清撩起衣袖将鼻子上残留的血迹擦去，抬起头望着秀珠傻笑。
“哼”
秀珠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水清的阿谀奉承显然是奏效了，他继续说道：秀珠妹子，你今年多大了？在哪上学啊？
“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这个富家子弟一样？我们哪里上的起学。穷人家的孩子虽没有去学校念书的资本，却也不会像你这般惹事生非”
秀珠刚对水清有半点好感，转眼就消失的一干二净。水清不好意思的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秀珠妹子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让你刮目相看。
“你改不改我才不管，只要别把雨声哥带坏就好了”
“我……”
“瞧见了没？秀珠才不吃你这一套，以后可别把我给带坏了”
雨声打断了水清想说的话，心里乐开了花，继续说道：秀珠虽然没有上学，但文采绝不比你差。师父可是一直拿秀珠当亲闺女一样照顾，平日里没少教她读书识字，秀珠又勤奋好学，现在更是写的一手好字，深得师父和我父亲的喜爱。
“原来如此，我寻思着秀珠也是个才女，要不然怎会让我如此相形见拙”
水清目不转睛的盯着秀珠傻笑，憨模憨样的。秀珠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微红着脸低下头不再说话。
水清和雨声躲在秀珠家里，却不知齐牙子的父亲已经带着警卫连堵住了他的家门，正跟曹六爷剑拔弩张的僵持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