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被一只温软的手所抓住了，然后，一个清晰的，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是我，我在这里。”怎么？这声音如此熟悉！他屏息片刻，眼前的影像逐渐清晰，逐渐聚拢……他看到青禾带泪的眸子：“高寒，是我！”他猛地坐起来，看着那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粉刷过的墙壁，那桌子和茶几……如此熟悉！这是他的家！他在家里！那么，她--她回来了？激动使得他头上一阵疼痛，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青禾慌忙用手扶住他，急急地说：“再躺一下！”“不。”他摇摇头，注视着她，那中分的长发，那澄澈如水的眼睛，那白皙的面颊，以及那白麻纱的裙子……是她！真的是她，是青禾！他的青禾！“你……你怎么会来？”他费力地问。“你晕倒了，我只好把你带回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她急急地问。“不要小题大做了，我自己就是医生……”他蓦地住了嘴，一阵懊恼和沮丧，飞进了他的眼底。医生？他苦涩地笑了笑，试着摆脱这个阴影：“我很好，我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的？”青禾凝视着他，久久地。
“你为什么要瞒我？”“什么瞒你？”他有点心慌，“我……我是去别的医院拜访一位教授，没想到……”他思索着，他不擅长说谎，“那个人本来就和我有点过节……”“高寒！”她喊了一声，“我什么都知道了！早上，我想来找你，可是我到了楼下就见你出来了。我一直跟着你，看你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跑，你进去了，我就远远地躲在门外等……”“这……”他困难地，“青禾，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那，你为什么半个月都没上班了？”她静静地瞅着他，“你被停职了，是吗？”“你怎么知道的？”这次，他是真的吃了一惊。“我……”青禾把事先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我去过医院找你！听别的医生说的！高寒，实在对不起，我说不出来，我有多抱歉……”“你在说什么？”他不安了，“你不需要抱歉，这事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知道你去找过我，你……”他蓦然抬头，紧紧地盯着她：“你居然来找过我！那么，你不是要和我分手了？”她不语，心里充塞着各种复杂的思绪。
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热切地，惊喜地喊：“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这样做！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关于上一代，那毕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事实上，我们对父亲都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不是吗？你说，你恨不恨我？你会因此恨我吗？”她拼命吸气，努力地摇了摇头：“我……我恨不起来！”“那么，”他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既然我们都没有怨恨对方，只是一时无法面对而已，我想，时间可以充淡这一切，让我们再来试一试，不要这么急着下结论！”她咬住嘴唇，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好吗？好吗？假如，假如是昨天前，她一定会点头，假如，假如没有和美蘅的谈话，她一定会扑到他怀里，告诉他，自己这些天来的煎熬，告诉他，能再见到他，是多么欣慰的事情！告诉他，自己真的不想“恨”，只想“爱”！可是，可是……现在呢？她处在多么可悲而尴尬的地位！“你为什么不说话？”她的沉默使得他心慌了，“你还在跟我生气？你是不是怪我这么久没和你联系？我……”他有些失意，有些狼狈地坦白，“我只是想找到工作后再来找你，毕竟我是男人，我要先有了事业，才能有条件谈别的，你知道我这个人，事情没成功前不喜欢说--哎！”他痛楚地用手扶了扶额角。
泪沿着她的面颊滚落，他的声音绞痛了她的心脏，这几句话，何曾熟悉！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你不懂事业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是工人家的孩子，我没有任何背景，别人打个电话就能办成的事我得熬几年。有的人一辈子就是想发财，有的人就想当官。我是个医生，我唯一的梦想就是要做出成绩来，为了事业，我可以牺牲一切……”“包括我吗？”“当然不包括你了，傻姑娘！”……是的，她还能要求些什么呢？有他这句话，就够了！能被这样地爱着，一个女人，还奢求些什么？她去倒了一杯水给他，他如获甘泉，大口大口把水喝完了，然后，他把湿润的嘴唇贴在她的手背上，“青禾，答应我，不要分手，不要离开我。”她抽回手，含泪说：“你就好好睡一下吧！我们现在不要谈这个问题，现在--”她深深吸气，“重要的是，你的事业！”“但是，你答应我了，是不是？”他固执地问，又拉住了她：“我们，还是会结婚，是不是？”她挣脱了他，走到门边去：“你睡吧！你需要休息！”“你不要走--”他大叫，猛地跳下地，头上的一阵剧痛使他蹙紧了眉，不由地又坐倒在床沿上了。
她再也忍不住，折回去按住他，“你就躺好吧！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她哭了出来，“你……你要结婚，就得先有工作！”“这么说，你答应了？”他惊喜交集。“是的，是的，我答应……”她泣不成声，“你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后，再去做医生……你一定要做医生！否则，别说结婚了，房子的月供都是问题！”她狠命地用指甲掐自己的手心，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你……你不做医生，我就……不结婚！”三天后，高寒被叫回第五医院。在院长和美蘅的陪同下，他提着礼物，前往那个病人处赔礼道歉，并承担了一定的经济补偿。下午，第五医院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又是三天后--苍白的皮肤被银光闪闪的刀刃划开，血粒迅速渗出。高寒向旁边伸出右手，于是，一把止血钳子出现在掌心。他用钳子夹住一根血管，又一把钳子立刻递了过来……不用言语，甚至不用眼神，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富于韵律的默契中进行。手术从上午十点一直进行到下午五点，非常成功。外科门诊室里，美蘅正拿着一只小巧的手机通话：“是的……医院领导已经通过了他的深刻检查，并基于他平时的表现，同意不追究他的责任。他已经重新工作了，你放心……明天？？”她顿了顿：“那，希望你……”正在此时，门开了，美蘅一见高寒擦着汗进来，立刻换了种语气，对着电话甜美而公式化地说：“我现在很忙，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谢谢，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