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南到城北，原本修有一条桥，不知什么原因，桥梁年久失修，它萧败地横跨在河面上，却再没人从上面走过，蔚凌然也不敢冒险，一怕她与少年二人目标显眼，二怕这座桥万一在他们走过的时候塌下去……
但是，摆渡的船家还未起床，而她脚掌被伤，少年肩上中毒……，他们谁也不敢贸然下水游过对岸。
蔚凌然望着静泊的小船，想了想，顿时笑逐颜开。
他们找了条无人的小船，再连上几条别的小船，一齐划向对岸，在这之前，又悄悄起了多条小船的锚，让它们顺流而下，一时间，河面上看起来，就像有多条小船在活动，即便习依的人追来，看见这情形，也难以确定他们往那个方向去。
然而，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蔚凌然与少年还未划到对岸，那一批批戎装的胡子兵便赶到了他们放船的地方。
胡子们的确无法短时间知道他们去向，静默片刻，岸边有冷酷的笑声回响，短而狠的喊“放”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万火乱飞，刹时间，河面上所有小船，不论是漂着的还是泊着的，全部被火舌吞没。
蔚凌然与少年被逼跳落水中，但小船上的百姓大都还在睡梦中，一顷噩梦降临，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工具，烧了他们的家，还收走他们许多家人的性命。
蔚凌然眼睁睁看着河面一切混乱，哭喊声、呼救声、惨叫声……，看着火光中痛失家园与亲人的无辜百姓，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双眼瞪得大大，将所有悲惨的画面烙在脑海，如果不是少年紧紧勒住她的腰，她肯定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那些惨叫的人，有人曾经在阳光温暖的早晨，亲切与她打招呼，有人曾经一起与她踢过足球……
在这条河面上讨生活的大多为汉人，这些曾给过她亲切笑脸的人，如今一个个因她而死。
蔚凌然瞪大的眼睛空洞而冷冽，她眼前只有火光，冲天火光一片一片蔓延，映红整个河面，映红了她蓄泪眼眶。
“走，我们得赶紧游过对岸去。”少年拖着她在水下划行，头也不回，他们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看胡子怎么杀人放火。
蔚凌然没有挣扎，沉默着垂下眼，努力潜在水下游走，她活着才能为这些惨死的百姓报仇。
河面虽然不宽，水流也不湍急，但因两人都有伤，之前又一直奔藏，未得到一分一毫休息，在水下潜着，体力损耗更加大。
幸而河面一片混乱，暂时还没人发现他们在水下的动作，两人很艰辛很吃力地划至对岸，蔚凌然受伤的脚掌，皮肉外翻，血流不止，一路染晕水中，少年怕她支撑不住，半带着她游走，眼见即可上岸，两人悄悄松了口气。
突然，整齐有力的步伐飒飒在岸上走过，少年青灰的脸色暗沉下来，蔚凌然疲倦而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胡女的人已经越过城北来追搜他们了。
少年沉吟半晌，扬眉笃定看她，“你留在这别动，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蔚凌然默默点头，她也看见了刚刚有两个胡子偷偷摸摸离开大部队，他是想制服他们，来个瞒天过海吧，以她目前的情况，确实留在这比较明智。
只可惜她带在身上的迷药与毒药经水里一泡，全都报销了。
姬沅和自水下潜起，偷偷上了岸。
半刻钟后，少年果然拿了套士兵衣服往蔚凌然面前一扔，“穿上它，我们离开这。”
蔚凌然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手臂上又添了几道伤口，她没有询问没有叹气，飞快穿好衣服，撕下脸上面具，这东西不能戴了，它已成了标志，在堤城去到哪都是醒目的提示。
看见她真容，少年楞了楞，眼里竟然闪过一丝很奇怪的表情。
蔚凌然指指自己的脸，自嘲道：“怎么，我的真容吓着你了？”
“怎么会，你其实长得……挺好看的。”少年盯着她眼睛，表情很真诚，手却有意无意往水里指了指。
蔚凌然不解其意，半晌，狐疑往水面探头看去，水里倒影出一张五官秀美的脸，原本布满两颊的麻子——不知在何时已消失了大半，只剩零星几颗还顽固地点缀着一张其实夺人心魄的脸。
蔚凌然傻眼，几疑是错觉，努力眨了眨眼睛，又伸手用力扯了扯自己脸皮，水里倒影依旧是一张美得肆意的脸，她这才信了，惊喜而又欢喜地摸了把黄泥抹在脸上，顺便也抹了少年一脸。
如果不是此刻身在险境，她一定会大叫起来表达她内心的激动，毕竟，没有一个女性会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况且她还处在青春少艾的年纪。
改头换面之后，蔚凌然与少年可以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了，但，她的脚伤却是一大难题，想要不露出破绽，去到他们要去的地方，这就不容易了。
蔚凌然本身武功就不济，连番损耗之下，内力更所剩无几，姬沅和为了她可以勉强走路，不惜将自身功力传过她身上，支撑她伤痛至无法行走的脚。
两人并肩靠得极近，一步步往蔚凌然其中一个隐秘的窝走去，那里有他们需要疗伤的药……
眼看安全小窝越来越近了，转角处，陡地迎面走来一小队胡子，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人突然叫住他们。
“喂，你们俩站住。”
两人应声在原地站定。
少年垂下的睫毛颤了颤，蔚凌然捏紧了掌心的银针。
胡子没有走近他们，看地上的影子，这个胡子很高大健壮，他回头看着他们俩，皱着眉，说道：“喂，你们俩，干嘛往那边走？那边不是已经搜过了，还回头干嘛？”
“哦，是小姐之前落了贵重的东西在那边，让我们俩回头去找找。”少年压沉了嗓音，低着头不卑不亢地回答。
“小姐落了东西？”胡子突然走了过来，喷着粗气盯住少年，“我刚刚才见过小姐，怎么没听她提起？”
“嗯，这么说，你是怀疑我们？还是小姐的事情得向你报告，请你首肯？”少年双眸一转，就那么平平常常看过去，胡子却觉得他气势威压，目光冷沉胜雪，那股逼迫的气势更令胡子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这一退，气势立即输了下来，胡子讪讪笑道：“嘿嘿，不敢，既然是小姐吩咐的事，两位还是快去、快去啊！”
蔚凌然暗暗松了口气，借着少年内力与他缓缓并肩而行。
他们就那么漫不经心走着，不能回头，不能表现出一丝紧张，更不能加快脚步，虽然明知那个胡女就在附近，随时会与他们撞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