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华去中文系资料室看书时,熟悉以后,他便时常去王社的住处玩。那时学校的房子非常紧张,男生楼的一楼被封死一头改成青年教职工宿舍,王社的房号是123,王少华进门后就说,老大,你的房号好记,最小的数字,也是起步的数字。他很惊奇王少华叫他老大。少华说,你就是我的大哥,我以后会带过来很多兄弟姐妹,他们都会象我一样叫你大哥。果然象少华的那样,他时常把一些舞文弄墨的少男少女带到王社的123宿舍,住王社对面的是体育老师李亮,白酒能喝斤把,好结朋结友,见王社的123房内热闹非凡,便时常过来插科打诨。隔壁是美术系老师晋之华,经常用功到深夜,书画造诣成就斐然,但他穷得接到去新加坡参展书画的通知后,却没有钱装裱自己的作品。有时晋之华也跑到王社那里借酒消愁,他的女朋友是他的中学同学,陪他上大学几年后,他毕业了,他女朋友却通过自学考取了训诂学研究生。本来该结婚的晋之华现在还独守空房。李亮结婚了,他的对象是墟城师专中文系的老师,人长得很俊美,帅气人,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比起孔武有力的李亮一点也不显得娇柔。
王少华到王社那儿来玩时很懂得交际,和李亮、晋之华两个邻居吃喝几次后,他带去的人再多,玩的时间再长,邻居们也从来没表现出什么反感或厌烦之意。两个邻居没有意见,其他的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整个一楼经常被王社搅得乌烟瘴气。差不多每周都要有几次吃喝,呦五哟六的声音响彻一楼的楼道,王社的“123”简直是酒店或俱乐部。喝到醉态百出时,他们有时也会附庸风雅谈论文学,但谈论更多的是女人和酒。王社就是在那时决定成立文学社的。把想法先说给王少华听,他先是吃惊,接着说,好,文学社就123。王社开始表示同意,123,起步的意思。但对于以后我们怎么走,朝哪里走,心里都没有多大的底。那时都在唱“跟着感觉走”,他们也是。一个有110余人的文学社真正成立起来,枫林聚会时,王社显得异常兴奋,差不多第一个社员都亲切地叫他“老大”,王社也俨然是他们的兄长。文学社聘请龙城市文联主席海涛为顾问,编辑部里主要是他和王少华。第一次编委会上海涛和诗人北海、大海、兰兰、田野都指出“123”应尽快争取报刊号,争取把“123”办成一个墟城市的青年文学刊物。
王社很兴奋,在第一期社刊上打出“欢迎赐稿欢迎转载”的字样,希望能尽快扩大知名度。找学校党委书记题词时,王社说刊物名称还是叫“山桃”吧。80年代末的那几年在全国都是文学社团热,他把每一期社刊都分寄到我们能知道的全国文学社,争取和他们交流。我的一楼“123”成了山桃文学社的编辑部,同时又是一个文学沙龙俱乐部。到了次年春天,王少华提议去大泽乡玩,立即就有兰兰、北海、河杰、田野等几人赞同。1986年的社会是谁要能在某某单位上班真是神气得牛B轰轰,走起路来象刚从南极归来的企鹅。王社在1985年百万大裁时复转到地方后,刚脱下军装,一身豪气,有些恃才傲物,又有点孤芳自赏,在部队干通讯报道员时孬好有几十篇幅的稿件问世,14岁就做作家梦,自以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他当时很想去市报社或文联工作,市组织部长兴一和王社天花乱坠天地玄黄地一番交谈,他认为王社读的书还有点少,应到一个学校去多看些书。兴一说,到报社当个小记者到处跑也没什么意思,在文联上班要处处看人眼色,那里要论资排辈讲名望讲身份讲地位,出5本书的等着出3本书的打开水,出3本书的想让出1本书的扫地,你到那里只能干勤杂工。
王社,其实你的才气还是有的,你父母有让你进机关的想法,我可以叫安置办的负责人把安到任何一个部门去,但我觉得你最适合去的地方是龙墟城师专。于是,王社就这样进了墟城市最高的学府龙城大学,在学校图书馆上班,最初那一阵子,他每天都是钻进书堆里,真的有点象饥饿人扑在面包上。粉膏继晷,秉烛夜读几个月后,终于在他从部队来地方后的第一年夏季病倒了。病症很古怪,开始象感冒,他也以为是感冒,因为得病的前一天晚上,王社煽了一夜电扇看书写作,次日便咳嗽不止,感到眼眶酸疼,到医院也是当重感冒治疗的。打吊针时出现了麻烦。王社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好象只能呼气不能吸气,医生见他呼吸越来越困难,急忙拔下吊针跑向急诊室。王社昏了过去。醒来时见有好多人围在他人身旁。“陈冬梅。”他见到了一双含烟飘雾的眼。他想叫,但却叫不出声。陈冬梅虽然戴着大口罩,但她那双眼睛是我熟悉的,特别是那双眉毛,那右眉梢上旋着的黑圆圈儿,是绝无仅有的。他觉得头脑有些昏沉,刚昏迷时觉得整个人一下子轻飘飘地朝一个方向飞驰而去,速度之快令人不能自抑,之后,他仿佛听到乱嘈嘈的声音一直喋喋不休,心里感到很烦,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现在苏醒后居然见到陈冬梅站在自己面前,感到特别兴奋,神智霎时清爽起来。那次他的病被医好之后,陈冬梅对他说,你的病真是古怪,院里专家说从解放后到你仅有两例这样的病,那一个已经死了,你真是死里逃生。不过,你如有不幸,你的遗体将被解剖当科研标本。听陈冬梅如此一说,他故作紧张打个寒噤:天那,我怕死呀。满打满算,我才21岁,再坐10年冷板凳,我准备写一部和红楼梦媲美的黑楼梦呢。陈冬梅惊叫着问,黑楼梦呀,真新鲜。他说,其实,没有人知道我一直魂牵梦绕怀恋着家乡墩家庄的一棵树。陈冬梅问,什么树?王社说,黑桑树。陈冬梅笑了:我知道的,当兵前我们常去那儿玩的。那桑树树冠如云,树身通体黢黑,听我外婆讲那是雷电劈的。王社说,是的,那树老迈披靡,遒如苍龙,黑桑树,它的神韵多象我们历经磨难的汉文化。从那以后,陈冬梅时常到我的“123”去玩,但她从不提让我到她的住处去。陈冬梅结婚后到墟城市医院进修,住在她的姨妈家,她想,她一定是怕引起她姨误会。陈冬梅说,她姨妈反对她现在处男朋友,常拿她母亲被父亲抛弃的例子开导她,劝告她说世界上的男人都靠不住。她姨妈也离婚了,从心里上对男人又多了几分仇视。
陈冬梅被她的姨妈看管得很严。她姨妈说,能娶陈冬梅的男人要先过她那一关,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个人打动了云大娘,陈冬梅还是嫁人了。
文学社的事闹腾开来以后,陈冬梅见王社的“123”住处常常是乌烟瘴气,就很少来了。
陈冬梅劝王社少抽点烟,并让他注意身体。这次文学社准备去大泽乡搞一次春游,对身心都是一次难得的放松,王社准备去邀陈冬梅一块前往。到市医院没有找到陈冬梅,情急之中,王社按陈冬张的同事提供的住址去了她的住处。
陈冬梅的姨家住在市东的轧花厂,她姨是厂医。王社没有见到陈冬梅的姨,那天她姨正好在厂大门的门卫室里坐着,王社正好向她问路,这就惹出了麻烦。
那次春游陈冬梅还是去了。王社他们几个人奔向涉故台,席地而坐。如烟似火的野花簇拥着我们,开红酒,喝饮料,吃点心,几个人嬉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