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渐渐从地平线上升起,黑暗被黎明取代,燃了一夜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劳累的将士们就地坐在附近,一晚上的劳苦,却没能够挽回失败的结局。
南宫如墨靠在一棵树边上坐着,她那张脸颊上都是颜色或深或浅的灰烬,倒是和她原先那黑色的伤疤融为一体了。
清点完剩下粮草的君长夜走过来,坐在女人身边,轻声说道:“虽然你有先见之明,但我没能够把防备做到最好。”
“哪里话,只要能够剩下一点都是胜利了。”南宫如墨笑着说道,用袖子随手抹了抹脸上的脏污。
烧军粮,看似不容易,但做起来却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多了。只要找个大风夜,把巡守的人换成自己人,再施以小计,绝对足以。
况且,南宫如墨都来了十几天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太子一事又不方便明着透露给将士们,自然有的人就会认为加紧看管军粮是多此一举,从而不放在心上。
君长夜的眉头紧紧皱着,他做不到那么豁达,好半晌他才说道:“事情怕是不乐观,剩下的粮草只能支撑十天左右。”
从这一天开始,军中每一顿饭都是稀粥,而且粥里的饭也是一天比一天少,全军上下都颇有怨言。
关于南宫如墨当天救火一事,军中早已传遍,因着这由头,将士们的怨言都微微有些收敛。一个女人尚且不会置身事外,他们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但等到第九天的时候,一些壮硕的士兵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到一起,这样的信号让君长夜操碎了心。
眼瞧着几位参将轮流进来报告着士兵们反常的情绪,南宫如墨反而坦然得很。
过了正午,莫寒进来,禀报道:“王爷,秦大人四处煽动士兵的情绪,现在已经有些士兵开始不安分了。”
打天下的时候,这些士兵是主力军,但得了天下以后,这些士兵就变需要谨慎处理了。他们大多是没有什么文化水平的人,来当兵无非就是为了混碗饭吃,要是让他们饿死,他们定当竭力摧毁现在拥有的军事力量。
“知道了。”君长夜脸色很难看,如果在京都,他的势力还能够有些用处,偏偏天高皇帝远,他再有能力也被逼到了绝境。
南宫如墨在君长夜看不到的地方对莫寒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莫寒看见了,但他心里还在犹疑。
莫寒知道君长夜对南宫如墨不一般,虽然二人的婚后生活状况百出,可有的时候南宫如墨确实能够带来奇迹。
思来想去,莫寒还是轻手轻脚地退出了营帐。
君长夜察觉到莫寒的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了南宫如墨的笑容,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敢情他在这儿头疼欲裂的时候,他的女人竟然在幸灾乐祸?
“王爷。”南宫如墨双手撑着下巴,灿烂地笑着,“你是不是在为军粮的事情头疼啊?”
“你说呢?”君长夜苦笑着,“你要是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吧。”
“我如果帮你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回京之后所有的奖赏都给你。”听了前言,君长夜直截了当地说道,反正就算他留下什么东西,早晚也都会被南宫如墨给骗过去。
“成交!”南宫如墨拍了一下桌子,匆匆就要往外走。
君长夜想到莫寒所说,外头已经有士兵们开始聚集,赶忙起身拉住南宫如墨,生怕她乱来:“你要怎么做?”
“出去再说。”拍了拍君长夜的手,南宫如墨笑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君长夜细细一想,确实,南宫如墨只带给过他惊喜,至于失望,那只有在他祭祀一事之前才出现过。
君长夜瞥见南宫如墨脸上的跃跃欲试,忽而想起来,他已经许下重金,这下子他立刻放心了。南宫如墨虽然有的时候会胡乱出牌,不过,在和金钱挂钩的时候,她是半步都不会让的。
南宫如墨出了营帐之后直接叫来莫寒,吩咐道:“想办法让将士们都聚集过来,用什么借口你随意,实在不行就告诉他们和军粮有关系。”说罢,她就不再说任何了。
君长夜冲着莫寒点点头,示意他按照南宫如墨说的去做。
莫寒哪里需要找借口?他一开口说有关粮草一事,将士们不由分说地就聚集到了君长夜营帐前的空地上。
五万精兵,当然是容纳不下的,不过,南宫如墨相信,这些人会把她说的话转达下去。因为最快赶来的人,一定是最关心这个问题的人,当然,这里头还包括了秦朋良。
秦朋良一到场就占了个好位置,在前排显得很突兀。
南宫如墨见人数差不多了,便拿了张板凳垫在下面,猛地踩了上去。
这个动作,让君长夜吓了一跳,赶紧帮忙扶着,生怕南宫如墨掉下来。他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落入众人眼中,再次证实了夫妻二人感情和睦一说。
南宫如墨扶着君长夜的肩膀站稳,深吸了口气,扬声说道:“我是个女流之辈,说话不好听,还请诸位见谅。近几日,王爷一直在为军粮的事情头疼,走水之事另有玄机,有些人在背后做小动作,要的就是军中分崩离析,难道诸位真的要就此中计,互相攻击吗?”
“王妃此言差矣,走水之事怎能怪到他人头上?”秦朋良嗤笑出声,大有讽刺之意,“难不成天命都要归为人祸?”
“天命?请问秦大人,何为天命?”南宫如墨沉着脸,正色问道。
“当然就是不能够改变的。”秦朋良咽了咽口水,涨红了脸回答道。
南宫如墨是女子不错,但千万不能忘了她以前是干什么的,取人性命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这样的人,只要她愿意,就可以让人肃然起敬。无知的人可以无视她的话,却无法无视她身上散发的戾气。
与南宫如墨的双眼稍一对视,秦朋良不自觉地就败下阵来了,他感觉脚底袭上来一阵凉意,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因为周围诸多目光,他才没办法表达出自己的恐惧来。
虽然秦朋良觉得他恐惧一个女人这件事很让他哭笑不得,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
“且问秦大人一句,若是皇上要祭祀,生祭的祭品是否就要甘心那是天命使然,所以不再反抗呢?”南宫如墨笑了笑,轻声问道。
“这……这……”秦朋良紧皱着眉头,不知道从何说起。
“大约是一年以前,我遭人陷害,被毒哑了混在生祭的祭品中间送上祭祀台。”南宫如墨顿了顿,转过身来,面对着众多将士,一字一句道,“可我不甘心,我心里把自己骂了好几遍,一遍一遍问自己,为什么要放弃。那个时候,周围到处都是喧哗声,侍卫们抓住我的手就要将我置于死地,而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对抗那所谓的天命。”
将士中间传出一些窃窃私语的声音,这件事情传播的范围很广,不过,具体情形知道的人却很少。不知道的人开始向知道的人打听,知道的人开始斟酌南宫如墨话语里那对抗的力量。
抬头望过去,不少人已经开始狐疑起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他们涨红了脸,诧异自己连一个女子都不如。
秦朋良心中大叫不好,扬声说道:“但王妃别忘了,走水之事事出突然,我们……”
“秦大人,我方才说过了,那是有人刻意在背后所为,并非意外。”南宫如墨加重语气,肃穆道。
“王妃,您说的是真的?”袁飞瞪大了眼睛问道,“到底是何人如此放肆!”
“有人给王爷送了匿名信,举报的人没说是谁指使的,只说,是位高权重之人。”南宫如墨淡淡说道,“此事,王爷必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决不让纵火的人逍遥法外。”
哪有什么匿名信寄来?君长夜虽然在众人望向自己的时候点了点头,可心里只能说,南宫如墨这一招很高明。他们早就知道是谁从中作梗,而那人的狐狸尾巴也早晚都要露出来。然而,这个时候用这件事情堵住将士们的嘴巴则再合适不过了。
“匿名信现在何处?是何人所写?”秦朋良一脸焦急地追问道。
“秦大人无须如此忧心,王爷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来查真相。”南宫如墨淡淡笑道,“我乃一妇孺,不过,近日军中发生的事情确实对我也影响颇多。我相信诸位都是有志之士,难道,真的要因为奸人所为就想着在军营中搞分裂吗?若真是如此,那真是悲哀了。”
“王妃。”下面有一士兵走了出来,只见那人身材伟岸英姿勃勃,声音洪亮道,“我们并不愿就这样背弃大将军,但再这样下去,我们就没有活路了。我们看得见大将军和王妃是与众不同的,也确实为了军中做了不少与身份不符的事情,可即便如此,人是铁饭是钢,难道要让我们饿死不成?”
“饿不死你们。”南宫如墨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是傲风国的士兵,我以我爷爷南宫傲,以我爹南宫华以及我大哥南宫
靖宇的名义向你们起誓,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将粮食带回来。”
南宫如墨的神情坚毅,就像她在救火时的模样。
南宫傲、南宫华、南宫靖宇这三个名字一下又一下地击打在将士们的心尖,可以说,这代表的是南宫家最杰出的将军,也是战场上最出色的人物之三。
南宫傲要是知道这件事情,不说气得吐血,也肯定是气得要走不稳道了。南宫华和南宫靖宇还好说,反正这两个人一个是女儿奴,一个是妹妹奴,都疼南宫如墨疼到了骨子里。更何况,南宫如墨也就是拿他们发誓而已,不损害他们的名声不就成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是南宫如墨来到军中的第一天,让他们做出决定来相信这个面丑的王妃,他们还真是百分之一百二的做不到,但好歹这位王妃也和他们同患难过,要说完全不信任,那似乎也是有偏差的。
总之,在南宫如墨说完之后,大部分人都陷入了选择障碍之中,一小部分心计玩不过南宫如墨的已经站到了她这边。
“王妃当真是去找粮食吗?”秦朋良冷哼一声,大笑不止,“且不说王妃你一介女子要去哪里找这么大数量的粮食,就说您的身份吧,您以为您能够一手遮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