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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和贤惠有什么关系?

(十二皇子)

原本以为就这样和奴兮这样快乐而平和的日子不会改变,可是我后来发现这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

先是有了九皇子。

奴兮常常去万和宫看望他,有时也是我们一起去。

刚开始我并没有多想,只是看到九皇子看奴兮时逐渐依赖的神情,我的心开始莫名低落起来。

然而我也并非鼠肚鸡肠之辈,只屡次告诫自己绝不可与一个病人争风吃醋。

可是那天下了学我看见十三皇子来到她面前腼腆地问:“我母妃说中午想邀你过去用午膳,不知……”

我希望她拒绝。

可是我却听见她说:“好。”

我望着她,一样是那样倾国灿烂的笑容。

原来她的笑容不是为我一个人而绽放。

原来她不属于我一个人。

我紧紧地抓住胸口,心开始知道何谓隐隐发痛。

那是怎样的感觉啊。

(奴兮)

冬天来时,我遵照约定带着九皇子来到我的奴梅树前。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树干,一阵风儿吹来,吹散了梅花,而九皇子在梅树下,清秀飘然。

他的身体真的好了许多,虽然还是孱弱着,却不似以前那样严重了。

他回过头看我,眼睛清澈而明亮。

他向我伸出了手,“奴兮,你的眸子好漂亮,我能摸摸吗?”

又是一阵风儿,我们的衣摆飘动不止。

我不回答,但却走近了他,慢慢地闭上眼睛。

他温温地手指游离在我的眉眼之间。

我听到九皇子低低地叹息,“奴兮,你让花儿都为你黯然失色了。”

永泰十五年,我已经十一岁了。

六月湖上荷花开得正好时,大胤发生了一件大事。

历时三年的战事终于结束,回纥国可汗向我国俯首称臣,并将其长子巫朗哈穆质于京都,以示忠心。

皇上听到捷报,兴奋异常,不仅在凯旋门亲迎权禹王,还召集各地亲王帝姬来朝。

宫中到处张灯结彩,丝毫不逊于元日时的铺张热闹。

皇上舒坦了,皇宫上至皇后妃嫔下到宫娥内侍脸上也无不洋溢着喜庆的神色。

我想,整个皇宫,甚至整个大胤都是围绕着那么一个人转的。

于是告宗庙,奏“恺乐”,举行“王师大献”庆功典礼。

晚上宫中大宴,我却借口身体有恙没有到场。

只是不想看到权禹王是如何风光罢了,我厌烦他,看到他总是有股无名火。

可是我也不愿待在屋里,便换了薄纱晚装,想去媚夏媛的湖边去吹吹凉风。

远方正殿上隐隐有丝竹乐声传来,把酒言欢,热闹非凡,此时媚夏媛的清静倒有一副鲜明对比的情景,别有一番风致。

我毫无意识地漫想着,脚下突然绊到了一个温软之物。

我猝不及防,便“啊”的一声倒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也是低唔了一声。

我趴在那人身上,旋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味。

那人说:“没想到你还挺沉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

我抬起头,借着月光看清了那人的脸,只见他正微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暗暗叫苦,那人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权禹王!

真是倒霉!

我慌忙从他身上起来,像要赶走某些晦气似地使劲拍了拍衣裙。

“奴兮不知道亲王在这儿,您不是应该在大殿上……”我想起之前得罪过他,现在也不得不磕磕巴巴找些话题来说。

他吐了口气,遂又躺在草地上,缓声说:“不胜酒力。多年不沾酒,今日只是喝了几杯就微醺了……便偷懒到这来吹吹凉风醒酒。”

我生了好奇之心,偏头问:“亲王好几年没喝酒了吗?”

“行军打仗不宜喝酒。”他阖上双目,简短地回答。

之后我们便无话可说,我尴尬地站在那里,不自在极了。

就这样沉寂了会儿,他似乎想到什么,张开眼说:“你真的不想问问我你父亲……”

我打断他,“我想。”我先敷衍说,但接着找借口道:“但现在被冷风吹得头疼,赎奴兮先退去了……”

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不想再听到关于爹爹的任何事,尤其是从他的口中。

第二日,十二皇子来看我。

他拉起我的手,关切地问:“好些了么?”

因为昨日我是称着病的,所以十二皇子才有此问。

我就势回答说:“好多了。”

十二皇子松了一口气,遂又兴致勃勃地向我说起了昨晚的热闹。

“奴兮你昨日不去真是可惜了呢,宴上好多美食都是回纥进奉的贡品,异域风味,平时是吃不到这些的。”

其实因为我昨日称病没去,皇上早已叫人备下了一份让朱公公送了过来。

但我没有把事情捅破,只是淡淡一笑。

“奴兮你还错过了一个大热闹,我晚宴上看见四皇兄新纳的侧妃了,长得可漂亮了。”

我倒不以为然,撇撇嘴说:“只是一个侧妃有什么好稀罕的?”

十二皇子神秘地摇了摇头,“她可不一样。她是回纥人。”

“哦?这么说他们是在与回纥之战时遇见的了?”

“岂止是遇见?那女人是回纥大将的爱女,当初还想刺杀四皇兄呢!”

“那权禹王妃岂不是很伤心?”

“权禹王妃不会。”十二皇子很肯定地说。

“哦?”我略有吃惊,“为什么?”

“权禹王妃很贤惠的。”

我笑,这和贤惠有什么关系。

一日天黑,万和宫的萍儿急急忙忙赶过来,“小姐,九皇子今天早上受了风,晚上就发起高烧来,口里还说着胡话……娘娘都急得哭了……奴婢也是毫无办法,这才来打扰小姐……”

我本来是想就寝了,听了这话,匆匆披上衣服就赶往万和宫。

踏过门槛,就看见玉昭容心疼地坐在九皇子榻边,口里声声呼唤着他。

跪在下面的是今晚在太医院当值的两名太医。

我先来到床边,果然看到九皇子满脸通红,脑袋不适左右微微摇摆着,口中说着含混不清的话,看起来病得十分严重。

我问太医:“九皇子可无大碍?”

两位太医为难地互相看着,言语间很是模糊:“九皇子天生底子不足,此次病又来得气势汹汹,但九皇子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

果然就像十二皇子说过的,这群虚与委蛇的太医们!

“我是问你们有没有开药方子?”我带着怒气道。

“下臣们已经开了散热的汤药……”

“只开散热的药,不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吗?”我虽不懂医道,但也明白这个道理。

“九皇子的身体太过虚弱,下臣们不敢开猛药啊,万一,万一……”

他们这分明是在采取保守的治疗态度,我暗恼。但是看到底下两名太医诚惶诚恐、汗流如注的样子,想到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无奈中也不能再深究。

于是我撇下他们,来到九皇子床前,唤道:“九皇子,你醒醒。九皇子……”

我和玉昭容这样反复地叫了好久,九皇子这才微微地睁开眼睛。

玉昭容惊喜地叫道:“皇儿,你醒了!”

九皇子用一种很让人可怜的眼神看着我,用嘶哑无比的声音和我说话:“奴兮,我好难受……”

说着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下。

第二天善善看见我从藏书阁借了好多本书,摆了满桌子,我拿起一本便开始认真地翻看起来。

善善随意的捡起其中的一本,念出了书名:“《千金药方》……”再看我手里捧着的书,“《本草纲目》……”

善善心生诧异,问我:“小小姐怎么突然看起这方面的书了?”

我不答,只是如饥似渴地盯着看。

善善顿时明白了什么,从我手中夺过书,警告说:“小小姐不要冒这个险!”

我抬起头,“善,你怎么了?”

善善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小姐,那九皇子连太医都治不好,小小姐凭几本书就能救得了他吗?如果小小姐管了这事,治好了,不过赢得玉昭容一声感谢;但是,若治不好呢?那时所有的过错不都要往小小姐身上推吗?这不是正给姒修容提供了话柄吗……”

我抢回善善手中的书,神色严肃地说:“善善,我会小心的。而且”,我顿了顿,“我不只是为了他的,也是为了我自己。”

我虽苦读药书,但是无奈药书多生涩怪癖之语,加上诸多专业词汇,竟使我看了一个多月还是一无所获。

还是镜明提了个主意:“小姐不若去药房走走看看,实地观察一番,想必更有收获。”

我被他猛然提醒,带着几丝探究盯着他问:“你不像善善她们那样反对我习医?”

镜明答道:“奴才不赞成小姐为九皇子而学医,可奴才却认为小姐略懂医术,大有裨益。既可救己……又可害人……”

我不置可否,却对他说:“镜明,你若不是太监,一定能平步青云,权势如天。”

镜明恭敬地答道:“奴才跟着小姐,一样能平步青云。”

我本来是想要独自来药房的,不过善善不放心我,便带上婷仪一起跟了来。

刚接近药房门槛,便有一种清香苦涩的干草药味传来。

司药的太监见了我,慌忙从药台里出来,跪下请安。

我让他起来,拿着药书一种一种对了起来,“你这有灯心草吗?”

太监慌忙应道:“有,小姐不知有什么用?”

“你给我拿些我看看长什么样儿。”

他紧忙回到药柜,对着号拉出一个抽屉,呈了几株给我。

我仔细观察灯心草,又对照药书:“灯心草,又名碧玉草,虎须草。干、寒、无毒……可治于伤口流血、喉痹……”

我用心地记下,再问:“有黄芩吗?”

那太监又把黄芩呈给我,我又对照起来:“黄芩,根苦、平、无毒。可治愈血淋热痛……”

我又叫了几样药草,一样一样地仔细记下。

看了一会儿,善善便给我搬了凳子让我坐下,但我闲它碍事,只顾自己如饥似渴地学习。

这时有位穿着洗得泛白蓝衣的老婆婆走进来,手里拿着褐釉钵罐和药杵子,放到药台上,回道:“王公公,药已经碾好了。”

王公公向她喝道:“你没看见小姐在此吗?还不去给小姐请安?”还忙不迭向她使眼色。

那位婆婆这才发现我在,忙跪到我面前。

我无暇管她,本想挥手叫她起来,可是却眼前一黑,险些倒了下去。

那婆婆离我最近,本能地上前搀扶我。

她说:“老奴看小姐脸色苍白,下眼略有浮肿,想必是夜晚睡眠不实,多有梦魇……”

我缓了缓神,这才抬眼诧异地看她。

婷仪恼了,打下她的手,亲自扶着我坐到椅子上,瞪着她怒道:“好毒的一张嘴!你出言不敬,小心要了你的老命!”

那婆婆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口快,闯了大祸,“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王公公也紧忙跪下,跟着赔罪:“这老婆子年岁大了,总是不免胡言乱语,小姐开恩,莫要怪罪,回去奴才好好罚她……”说着还踹了她一脚。

善善泡了杯茶递给我,我喝了几口,脸色才又红润起来。

其实那位婆婆说的不错,这几日我确实一直无法安睡,加上又连着做些以前的噩梦,所以今天才会一时眩晕。但我奇怪的是,一位捣药的婆婆怎么会不经诊脉就能判断出我的病证呢……

我不动生色地问那婆婆:“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治愈呢?”

那婆婆一定是不相信我竟会听信了她那番话,愣了一下。

她心有余悸,磕磕巴巴地说:“那是老奴胡说的,小姐不可当真……”

我和颜悦色地冲她笑,“说出的话岂可收回?我既然问你了,你只管说,我不会怪罪你。你若不说,那么该怎么判罪就怎么办吧?”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那婆婆只有认命地叹了口气,起身,拿起刚刚放在柜上的灯心草,“小姐只需用灯心草煎水代茶喝就可。”

晚上善善把一碗微黄的水放在桌子上,“小小姐,药煎好了。”

我看着新煎好的汤药上方飘逸着腾腾的热气。

婷仪上前,郑重说:“小姐,这药不可贸然喝下去。婷仪愿为小姐试药。”

我眼眸深处有着一丝赞许,但语气还是淡淡的,“拿去给镜明喝了。”

婷仪看我,不懂我的用意。

我缓缓地说:“让他喝了,也好告诉他,在我这儿只是耍点小聪明是不够的,还要忠心。”

婷仪向来瞧不上镜明,弄明白了我的用意,有此好机会怎会放过他,于是高高兴兴地领命而去。

第二天婷仪来报,说镜明喝下去后,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她半夜起来观察,他睡得很沉的样子。

我又问了镜明,他说昨晚睡得很是畅快。

我这才放心服药,果然药效很好。

过了十多日,我又去了药房,特意找了那位婆婆。

我不着痕迹地又问了她一些药理,那位婆婆虽然身在宫中多年,但心机并不深,只是被我套了几句,就和盘托出了。

我听她说着,暗中不得不敬佩起她来,她对各种草药之精通,应该不逊于太医院最有权威的太医。

心中如此判断,我便屈膝跪下,郑重其事地说:“请婆婆教我学医。”

她愕然,眼中有惶恐的神色,紧忙拉起我,慌张说着:“老奴只不过是个捣药的奴婢,就是干个体力活罢了,哪懂什么医呀,小姐可别吓老奴了。”

我心知这是她的推脱之言,但什么都不点破,只是跪着。

她愈发得惶恐起来,但就是不肯答应我,后来索性自己也跪着劝我。

过了一会儿,我见她急得快要抹泪的样子,就扶她起来,自己也径直站起来。

她见我不再缠她,暗松了一口气。

出来后婷仪为我打抱不平,说:“这人真不知好歹!”

我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怨她,这事儿太有风险……”

“那怎么办?”

我冲她笑了笑,自信地说:“岂不闻‘三顾茅庐’,‘程门立雪’?”

自此,我对此事绝口不提,不再为难婆婆。但是我去她那勤快了许多,还时不时地帮她捣药分类,又暗地里吩咐王公公对她多加照顾。

刚开始婆婆对我颇多顾忌,止于恭敬,绝不敢多说一句。但时间一长,看我也聪明懂事,便慢慢放松了警惕,和我亲近起来。

我每每帮婆婆捣药,总是有意无意地问她些关于草药的话。

她起先总推说自己也不清楚,但直到有一天,我又帮她分草药,随意抓起一把药籽,放在小手里细细把玩,自言自语说:“真好玩,就像米粒似的。”

婆婆却好似无意接过我的话说:“这是决明子。是从决明草中采下种子炒制而成,有清肝、明目、利水、通便之效。”

我张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婆婆,可婆婆却好似一幅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忙起别的来。

但是我知道,婆婆终于开始接纳我了。

那天瓢泼大雨,而我顶雨而来。

婆婆神色意外地迎我入屋,“小姐怎么下雨还来了?”

我促狭地向她眨了眨眼睛,说:“我帮婆婆捣药呀。”

婆婆一副又是爱怜又是可奈的表情,说道:“今日潮湿无法捣药,否则湿气沾了药草要失效的。”

我露出失望的表情,闷闷的哦了一声。

婆婆见我真的很沮丧的样子,忍不住疑惑地问我:“小姐为什么要学医理呢?像小姐这样的人,如若生病,完全可以找最好的太医来为您诊治。”

我真挚地回答:“那也无非是别人的东西罢了,而我想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当初我已经下了决心,就一定要学到。”

婆婆若有所思地重复着:“把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我神色突然黯然起来,“是。奴兮信得过婆婆,就和婆婆说句心里话。自古宫廷里多少人死于毒杀,远的不说,就说已经早夭的大皇子,只是因为吃了块儿枣糕就丧了命,难道其中就没什么蹊跷吗?”

婆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打住我:“小姐千万不能说那样的话!”

我却没有住口,定定地看着她,“奴兮只是不想重蹈覆辙。”

婆婆脸上阴晴不定,她看着孩子面孔的我,最终叹了口气,“老奴听从小姐吩咐。”

我起身就要一拜,叫了声师父。

婆婆拦住了我,不安地说:“老奴哪能堪当师父,小姐您这么叫可是折煞老奴了。”

我想了想,叫她师父恐多有不便,便尊称她为药婆婆,她这才欣喜地受了。

后来我把自己心中的疑虑对药婆婆说了出来,为什么婆婆只是一名小小捣药却懂得医理?

她解释说:“其实老奴是张端大人的远房侄女,张端大人见老奴无父无母,便把老奴接过来在他身边当了个药童。本来这医道是传男不传女的,只是我耳濡目染,加上自己也存了个心眼儿,便偷偷地学了下来。后来张端大人不知因何原因惹恼圣上被斩首,他家传的药书便落在我的手里……小姐知道张端大人吗?”

我点了点头,“张端是有名的神医,有‘在世华佗’之称。”

其实关于张端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

他是因为我母亲而获罪的。

当初娘病死前,皇上曾派张端来治,可是无奈娘因常年抑郁成病,即使医术高明如张端者,最终也没有回天之力。

皇上万分悲痛之余,迁怒于张端,将其赐死。

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始末,我即使清楚实情,也不会愚蠢地把它告诉药婆婆。

从此我在药婆婆的教导下一心一意地学起医药来。

我并不知道我自己是否是个聪明的人,但是我知道,如果有我想要办成的事情,我一定是个刻苦的人。

于是每夜挑灯,不知疲倦。

一个月后。

药婆婆拿布条蒙住了我的眼睛。

她拿起一味草药,放在我鼻子旁。

我仔细地嗅了嗅,答道:“是白芷。”

药婆婆又拿起另一种草药。

我犹豫,“是……是小千金。”

药婆婆总共从一百种常见的草药中抽出五种考我,待考完了,她解开布条。

我急切地问道:“都答对了吗?”

药婆婆摇了摇头,苦笑说:“一种也没答对。”

我不免有些泄气。

药婆婆宽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劝慰我道:“这本来就不是一两天能学好的,小姐已经很聪明了。”

另一个月过去了。

“是山甜茶。”

“是桔梗。”

“是薄荷。”

药婆婆欣慰地说:“五个答对了两个。再接再励。”

我和十二皇子正嬉笑打闹,我在前面跑,十二皇子在后面追。

我回过头冲十二皇子咯咯地笑:“十二皇子,快追呀!”

十二皇子突然在后面呼道:“奴兮,小心!”

我还来不及反应,便重重地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我捂着被撞疼的鼻子,抬头仰视来人。

迎上我的是一双深邃而冷然的眸子。

我看他这样子,反而故意露出一种妖娆而轻浮的笑。

那人一愣。

十二皇子跑上前,紧张地审视我是否受伤。

看我安好,才松了一口气,向那人一躬,“四皇兄好。”

从后面又走上了两个人,有人笑道:“十二眼中就只有权禹王吗?我们可也是你的兄长呢。”

我们定眼一看,原来是南赢王和元藏王,刚才说话的正是南赢王。

于是十二皇子又向他们一拜。

我也只得给他们请安。

南赢王哼了一声,权禹王默然不语,还是元藏王最厚道,缓了缓气氛,笑着打量我:“奴兮似乎长高了许多,以前还只是这么点,现在都长过老四的腰部了。”说着还比量了一下。

南赢王不甚满意地对元藏王说:“我们别对小孩子费口舌了罢,父皇还在清凉殿等着我们下围棋呢。”

三人携众侍从而去。

下围棋……我心中暗想,有了主意。

我强拉着身体刚刚转好的九皇子出来。

到了清凉殿,我不进去,却故意声音不大不小地和九皇子说话。

“九皇子,你看那蝴蝶跑到这边来了!它多漂亮呀!”

九皇子诧异地看着我,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哪有什么蝴蝶呀?!

果然过了一会儿,朱公公出来了,看见了我,笑咪咪地说:“圣上耳力可真好,说是听见小姐的声音了,叫小姐进去呢。”

于是我带着九皇子进了内殿。

皇上正端着茶品着,许是刚刚下完一局。

我和九皇子过去给皇上请安。

皇上见到九皇子略有惊讶,想想也不足为奇。九皇子因为身子弱足不出户,就是元日这样的大日子也常常抱病不席的,真不知他有多久不曾见过他这个儿子了。

他上下端详九皇子,今天九皇子穿着墨黑赤金龙兽下摆浮祥云华衣,脸色虽然略有苍白,但目光沉着,姿态精雅高贵,已然是个清俊少年了。

九皇子上前一拜,他很紧张但举止依然得体,“裕儿拜见父皇。”

皇上叫他起来,一笑,“一晃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身体还好吗?”

九皇子答道:“虽然有时还会发病,但已经好多了。”

皇上唔了一声,便不再和他说话,转身看南赢王与元藏王下棋。

我和九皇子也跟着站到旁边看他们下棋。

可能是元藏王生性软弱的原因,下棋时也多是畏首畏尾、犹豫不决、深陷被动,被南赢王连连攻击,险些招架不住。

我在旁边看得暗暗有些不耐烦,元藏王下了一步,我暗叫不好,无意中指出:“你应该下到这儿!”

南赢王深感不悦,皱着眉头说:“观棋不语真君子。”

皇上倒不觉得有什么,宽厚地笑着:“小孩子嘛。”

过了一会儿,元藏王败下阵来。

皇上又笑,带有几分遗憾拍了拍元藏王的肩膀说:“如果你按奴兮的那步走说不定会赢了呢。”

南赢王不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

我则挑衅地看着他,“那不知道南赢王可否屈尊和奴兮下一盘?”

南赢王许是觉得和我下棋会自降身价,本能要开口拒绝,可却被我及时插了话:“以前和皇上下棋时皇上还夸奖过奴兮呢,皇上您说是不是?”接着我转身看皇上,摆出一副小儿央求的神态。

皇上平素就对我很是纵容溺爱,此刻又怎么会不准呢?果然皇上笑着对南赢王说:“你就陪她下一盘吧。”

南赢王纵然百般不愿,可也不得不领旨应承下来。

开始南赢王极是懒散,棋也是不经深思随意下的,摆明了是随便玩玩的态度。

我虽然棋艺不精,但是我下棋从不按路出牌,无章法可循,步的棋局看似平缓实则暗藏杀机,下手也是步步进逼,狠毒老辣。

刚开始南赢王并不放在心上,直到我得意地拿掉了他五颗黑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棋局已是不妙。

他虽然依然尽量摆出气定若闲的样子,但也眉头暗锁,不得不深思熟虑,步步为营了。

但是我知道今天的主角并非自己,若是和南赢王一味纠缠,自己未必能占什么便宜,于是在后面便放松下来,着实输了一大片形势。

棋局下过大半,我便嚷嚷着“要输了要输了”,停了手。

南赢王面上有得意的神色,赢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一副懊恼的样子,丧气地说:“又输了,怎么谁也赢不过?”

元藏王疑惑地问:“奴兮你刚才不过下了一盘,何来又输之说?”

我撅起嘴,回道:“和九皇子下棋奴兮也总是输的。”

皇上挑眉,又啜了一口茶水,说:“九皇儿也会下围棋?”

我目光鼓励地看向九皇子,他谦慎地上前禀答:“儿臣只是稍学皮毛而已。”

他这样谦虚,反而激起了皇上的兴趣,九皇子毕竟是皇上的儿子,血浓于水,皇上不可能不关心九皇子的学识与能力。于是皇上示意:“那你和老二下一盘让朕看看。”

南赢王一脸的晦气,只得努力地隐忍下来。

我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心想,今天你何止晦气,之后还有得你丢脸的呢。

我对九皇子十分有信心,即使南赢王长了九皇子那么多岁,但是棋艺与年岁并不是如影相随。

南赢王心术不正,无所事事,还好游玩,棋艺并不能说是最好的。

而九皇子平时无事便攻习棋艺,早已炉火纯青;而且他善于深思熟虑、性情稳静沉着,颇有下棋的天赋。

所以我肯定,今天南赢王必输,九皇子必然得胜。

果然刚开始他们俩似乎势均力敌,但慢慢的,九皇子的优势便凸现出来。

皇上在旁边不时地点头。

南赢王下到最后渐渐地浮躁起来,身子总是不经意地挪动,明显不安;而九皇子一招一式拿捏得极稳,不骄不躁。

就在棋局胜负要分明时,皇上打断了他们。

他伸手按住了棋盘上的棋子,笑着说:“不必再比。两人各有千秋。”

皇上的话语虽然轻柔,但自有慑人的力量。

我一时不明,突然又暗自惊叹,皇上果然很有城府胸襟。

九皇子优胜已成定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而皇上这一句话,既是对九皇子的一席肯定,又保全了南赢王身为皇长子的荣誉。

我发现自己终究想得不够全面,九皇子若真的下完了这盘棋,未必有利。闹得太僵,反而会被责怪说狂傲自大,目无兄长。

九皇子向南赢王一拜:“皇弟僭越了。”

经过这一局棋,皇上不得不对九皇子重新审视起来,都说九皇子常年累病,无所能事,今天看来并非如此。

他和蔼地询问九皇子:“我皇儿有一副好棋艺,师承何人?”

九皇子答道:“无人为师。”

皇上兴趣更浓,“这么说你是自学成才了?”

九皇子头压得更低,表示自谦。

元藏王夸道:“九弟年少有为。”

我天真无邪笑嘻嘻地说:“九皇子是皇上的儿子嘛。”

皇上呵呵地笑了,不置可否,可眼角有喜悦的神色。

我和九皇子告辞时,权禹王追了过来。

他沉声对我说:“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九皇子见势说:“那么我先回万和宫等你。”

我不知道权禹王为什么单单找我说话,看他那好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心中烦躁不已。

他开门见山,“如果我记忆力不差的话,我记得刚见面时奴兮小姐是和十二皇子在一起的,怎么这时和九皇子来了?”

我瞪他,“十二皇子被贤妃娘娘叫去读书了,我只有找九皇子玩了,不行么?”

他又问:“你和南赢王下棋,未必能输,为何突然就罢棋了?”

我反诘:“九皇子不也半途罢棋了吗?”

他略有愠怒,“那是因为父皇及时制止了这种场面。若真是按你所想,九皇子赢得了这场棋,给他带来的可不只有风光……”

我自知刚才所做多有不妥,但在他面前却死不承认,倔强地说:“是南赢王自己的棋艺不精,怨得着谁……”

他一下子钳住了我的手臂,愤愤地看着我。

我一脸惊恐,不相信他竟然这样地对我。我死命地挣扎,可是无奈力气太小,大喊道:“放开我!”

他根本不在意我的反抗,只是冷冷地说:“你太任性了!”

我细弱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痛,愤怒地我此刻也不再顾虑什么,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

他吃痛皱眉,可是却没有如我所愿放开我。

一时间的僵持。

他依然钳着我,而我死死地咬住他的手。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他的语气突然松动了一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是担心你会闯祸。”

我身子明显一颤。

他又接着说:“你看棋局那么清楚,想必一定听过这首关于棋的诗:烂柯真诀妙通神,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得饶人处且饶人吗。

突然有冰冷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上,他吃惊地看着我。

我强抑制自己的眼泪,松开了口。

我低下头,小声地问:“你是说奴兮讨人厌了么?”

我神色恍惚地走到万和宫,发现九皇子正倚着墙在院外等我。

我急走几步,埋怨他:“怎么等在外面呢?小心身体。”

他笑得无邪,“这样就可以早些见到你回来。”

他见我不语,拉起我的手,又接着说道:“奴兮,今天谢谢你。若不是你,说不定父皇现在还记不起自己尚有个九儿子存活在世……今天总算能为母妃争口气。以前一直是母妃的累赘……奴兮,我该怎么谢你才好呢……”

我听着九皇子真挚的话语,看着他信赖的眼神,心中突然一酸,自己刚才险些害了九皇子,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只还是一味地信任着我。

我哽咽起来。

九皇子不明就里,手无足措起来,“奴兮,你怎么了?”

“对不起……九皇子……对不起……”我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九皇子刚开始还问我怎么了,但看我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地哭泣,良久,仿佛才下定决心般,半似犹豫地将我揽入怀中,轻声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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