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金氏听到表婶如此说,忽然觉得不妥,这时候门又被“砰”的一声撞开,小文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韩金氏趁机说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如此莽撞!赶紧过来见客!”
她一边说,一边给韩真真使眼色,韩真真知趣,便推说有事,转身上楼了,韩金氏忙命小文拜见了表婶,表婶不免又有一番礼物相送。
这一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张二家的丧事缘故,街上分外冷清,韩家也没有再来媒人,韩金氏苦留表婶母子二人吃了午饭再过去。韩真真坐在楼上,先看了一会书,又做一会黄瓜面膜,百无聊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楼去和这两位新认识的亲戚一起吃饭。韩金氏却想得周到,打发了小文送了饭菜上楼,让韩真真一个人在闺房吃。
小文给韩真真送了饭菜,却没有马上走,站在一旁,吞吞吐吐地似乎有话要说,韩真真觉得蹊跷,便问:“你想说什么?”
小文摸了摸头,红了脸道:“真真姐姐,你身上有钱没?我想跟你借点钱。”他习惯了叫韩真真“姐姐”,总是改不过口来,私底下一直这样叫。
韩真真奇道:“娘不是给了你零花钱么,你还要钱干什么?”要知道韩金氏可怜小文年纪小小就吃了许多苦,对他十分大方。每隔几天就要摸几十个铜钱给他,让他出去买零食吃,而小文身上的衣裳,韩金氏早就给他里里外外都换了新的,平日三餐都能吃得饱饱的。按照常理,小文不可能缺钱花。
小文盯着脚尖,叹一口气说道:“我……我娘的衣裳破了,我想给她买点布,作件新衣裳穿。姊姊给的钱我都攒起来了,但是还欠一百二十文。”
韩真真不由为他的孝心感动,她确实有几个私房钱,这时候便取了小文要求的数目给他,小文接过,又想起一件事,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对啦,我跟你说个事。今天来的那两个亲戚好奇怪哦!”
韩真真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也笑道:“我也觉得。好像不是什么很亲的亲戚,怎么会一下子出手那么大方!”
小文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将小嘴凑到韩真真耳旁,轻声道:“真真姐姐,刚才那个五郎,一直夸你才貌双全呢。”
听到这两句话,韩真真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指住自己,感觉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结结巴巴地问:“小文,你、你没听错吧?居然有男人夸我?”
她自从穿越到这个地方之后,就对自己的相貌大有自知之明,肥胖臃肿,皮肤粗黑,勉强可以称之为“中等偏下”,因此婚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那周佑藩也嫌弃她长相难看,举止粗俗,是以亲自上门退婚,难道这五郎的眼睛出了问题?居然夸韩真真“才貌双全”?
小文点点头,肯定地道:“就连那个表婶婶也夸你,还说要娶你做儿媳妇呢!”
韩真真吓了一跳,几乎要把面前的饭菜打翻,她这时候隐隐感觉某种不对劲,忙问:“那我娘怎么说?”
小文轻声道:“她一直劝表婶婶喝酒吃菜,倒没说什么。不过……”他小嘴一撇,露出个不屑的神情,又道:“我见那个五郎的眼睛老是滴溜溜地转,在屋子里面看来看去,神情怪得很,心里老大不自在,所以就说了句‘真真已经定了亲啦,不过还没嫁过去罢了’。但是你娘似乎很生气,在我脑袋上打了一下,要我送饭过来给你吃。我估计她生气啦,等下我也不敢再过去,还是从后院溜出去玩罢!”
韩真真一颗心砰砰乱跳,她这段时间也被自己的婚事给折腾得吃不好睡不好,一直怀揣心事,生怕韩金氏将自己嫁给不好的人家。这时候又听到有人来提亲,自然情急关心,再美味的饭菜进了嘴里,也没有滋味了。她胡乱扒了几口饭,喝了一碗汤,便道:“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出去。”
小文摇摇头道:“我看你还是别出去了,你是个大姑娘,被人家看见了不好。”
韩真真不料小文也说出这种话来,气得横了他一眼,怒道:“谁说大姑娘就不能出门的?”
小文摇头道:“我娘说的,没嫁人的大姑娘是不能随随便便抛头露面的,这样会给人瞧不起。真真姐姐,我是为你好!”
韩真真咬着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不了我扮个男人,跟你一起出去!”
她往日电视看多了,女扮男装这一套路十分熟悉,小文一想,也觉得此计甚妙,但是韩金氏是个寡妇,家里哪里来的男人衣裳,福伯是个老年人,身材矮小,韩真真长得肥硕,也不可能偷福伯的衣裳穿。韩真真想了半天,只好另外给了小文一串钱,命他在外面给自己买一套男人穿的粗布衣裳回来。
小文接了钱,喜滋滋地出去了。韩真真望着窗外他的小小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前途茫茫,忍不住又伤心起来,想道:“我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在房间里自怜自伤了一会儿,韩金氏已经吃过饭,将表婶母子都送走了,韩真真心神不属,也没注意韩金氏和表婶他们在楼底下说些什么。韩金氏转身到了楼上,见女儿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模样,便皱一皱眉,问:“真真,你在想什么呢?”
韩真真叹一口气,韩金氏也不顾她情绪低落,坐到了床上,喜孜孜地瞧着女儿,说:“方才你表婶婶一直夸你好,想要你做她儿媳妇呢。你看那五郎生得怎样?”
韩真真心中不快,低着头不说话,韩金氏忽然想起一事,将表婶婶送韩真真的礼物打了开来,原来之前的小盒子里面,放的是一对翡翠叶子耳环,打造得十分精致,翠绿欲滴。韩金氏拿起来看了一会,笑道:“这对耳环也值不少钱了呢!”她再看看那对送的黄金手镯,掂量一下,感觉沉甸甸的,足足有五钱多重,她不过是小户人家,金镯的雕工如何并不放在心上,只注意金子重量,这时更加心花怒放,说道:“真真,你这表婶婶家底丰厚,你若是嫁过去,肯定吃不了什么苦!”
韩真真这几天老是听她提自己的婚事,心里早就烦了,只是不好在脸上表现出来,这时候淡淡地道:“家底再丰厚,也不是我的钱,有什么用?”
韩金氏也听出韩真真不太高兴的样子,于是放下金镯子,握住了女儿的手,笑道:“傻孩子,你还没吃过苦,哪里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的道理。娘就你一个女儿,自然想要你嫁得好一点。难得你表婶婶这么喜欢你,五郎对你的印象又好。我想,若是真嫁了这样一户人家,总比那周家要好得多罢!”
韩真真低着头不说话,韩金氏又推心置腹地跟女儿说道:“真真,我活了三十八岁,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平素我都依着你,但是婚姻大事上,你还是听你娘的罢!”
韩真真拈着手帕扭来扭去,心中揣度韩金氏的言下之意,暗想莫非韩金氏要把自己许给这来历不明的五郎。她沉吟了片刻,方道:“娘,你不觉得这个表婶婶来得好奇怪么?”
韩金氏不明女儿的言下之意,奇道:“何出此言?”
韩真真站起来,将手帕搁到梳妆台上,回头望着韩金氏,十分冷静地道:“我觉得总有些地方不对劲。依我看来,倒是要查查这位亲戚的来历!”
韩金氏一惊,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哎呀呀,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这位表婶婶在族谱上也是有记载的,籍贯父母,也都说得清清楚楚。连我韩家的一些细节小事,都能说出个大概,你怎么要怀疑她呢?”
韩真真冷笑了一声,朝韩金氏道:“咱们韩家在本地住了近百年,街坊邻居,谁不是知根知底的?只要稍微留心,打听几天,这些都可以打听出来罢!”
韩金氏觉得女儿似乎说得有理,但还是不相信,转身指着那些礼物,朝韩真真道:“真真,我看你也是多心了,这些东西可不贵重?若不是亲戚,哪里舍得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韩真真叹了口气道,暗暗腹诽韩金氏的小家子气,说道:“娘,你好歹也是个生意人,难道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你不觉得这母子两个很可疑么?”
韩金氏见韩真真脸色郑重,不由有点不安,遂问道:“你倒是告诉我,有哪里不对劲了?”
韩真真平静地道:“我方才下楼去见表婶婶的时候,你说过,表婶婶夫家十分有钱,是也不是?”
韩金氏点头道:“是啊,你看你表婶婶身上的穿戴,如何不值钱?就连身边两个丫鬟,都穿着细绢衣裳,耳朵上吊了金耳环。她夫家肯定阔气呢!”
韩真真冷笑道:“既然是有钱人家,为何脸上眼角都是皱纹?笑起来眼角的脂粉都一直往下掉,皮肤又那么粗糙?若是家里有钱,如何会衰老成这样?虽然不至于天天吃银耳燕窝,香脂也要买几盒回去擦吧?你看表婶婶的皮肤,跟外面卖菜的刘家阿婶又有什么区别?一看就知道从来不曾好好保养过。”
韩金氏一想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将信将疑,反驳道:“你表婶婶常年跟着夫君在外地做生意,走南闯北的,满脸风霜,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韩真真摇摇头,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也不能理解。她家里既然请得起丫鬟,为什么表婶婶拉着我的手的时候,她满手掌都是硬硬的老茧?”她说着拉起韩金氏的手,翻过来给韩金氏自己看:“娘,你看你的手心,这么光滑。表婶婶拉着我的时候,那双手上全部都是茧子,好不粗糙!我家只两个丫鬟,但是看表婶婶的做派,显然家里比我们有钱得多,那她手心的茧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韩金氏一惊,脸色跟着也变了,韩真真趁机又道:“你们聊天的时候,表婶婶一直拐弯抹角地问我的婚事,又问韩家的产业,眼睛还不闲着,老往我的头上、手腕上扫来扫去,你想想,这正常么?”
韩金氏被韩真真这么一说,不由也觉得不对劲了,但是终究将信将疑,说道:“或许表婶婶嫁了之后,一度家里不好,所以吃了许多苦,皮肤也变得不好了。至于看你的穿戴么。女人家都是这样,你娘我出去的时候,也喜欢看人家戴的耳环戒子镯子,我看你是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