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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贤士义愤上书告状 烈女气疯蹬灶怨天(1)

话说瘦老汉来到院中,只见一个小猫在追一只老鼠,便返回屋里。憨宝催促道:“幸亏怎么了?老爷爷,快说吧!”两老汉接着讲了起来———

贾达贵哪里料到,他们的密谋却被一个“神偷”听了去。这神偷有飞檐走壁、穿墙破门的神功,原是大贤庄卧龙岭玄云寺的和尚。云州换州官后,他见官府横征暴敛,盘剥百姓,搜刮民财,心生愤恨,从此做了义偷。专偷贪官污吏,救济穷人。他武艺高强,身怀绝技,神不知鬼不觉便将财物盗走。州县贪官屡屡失窃,却抓不到窃贼。此闻传开,百姓称快,送了他一个“神偷”的美誉。

这日,神偷来到云州城里,见贾达贵不在府衙,便溜进衙中。穿墙步入州官密室,无意中发现一道中间夹空的假墙,夹空间装满金银珠宝。神偷大喜,装了满满一褡裢,正欲出门,忽闻门外人语,便赶紧藏身在假墙后面。随后,听见几个人走进门来,嘁嘁喳喳密谋起来,神偷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有人献计纵火烧孔雀峰学馆时,他气得真想站出来痛打那人一顿!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待几个人奸笑着走出密室后,神偷速将褡裢里的珠宝拿出放回原处。然后,悄然溜出门去。

神偷出府衙不远,见一酒家门前大树下,拴着一匹高头大马,他瞧左右无人,便上前偷偷解开缰绳,跃身上马,飞奔大贤庄。那马四蹄生风,片刻便到了孔雀峰。神偷翻身下马,放开缰绳,那马奔来路而去。神偷直奔学馆。

此时已近黄昏,学生刚刚散学,四位先生尚在学馆。这四位先生乃是岳谦学究得意弟子的高徒,人称四贤。四贤皆有经天纬地之才,但却不求功名,甘愿继承师业,广招弟子,传授平生所学。四贤又数尚愚为首,他聪明绝顶,过目不忘———博览诸子百家,通晓琴棋书画;才高八斗,妙笔生花。

尚愚见神偷前来,迎出门外。

神偷把他拽到一边,将偷听到的贾达贵几人密谋之事悄声告诉了他。尚愚闻听,大吃一惊。

两人急忙赶到卧龙岭寺院。德高望众的玄空方丈早已坐化升天。他门下高徒的弟子缘空做了主持。二人进了方丈,缘空双手合掌相迎。

他见二人神色不对,便命众僧徒退下。

二人将贾达贵密谋纵火烧孔雀岭学馆和在卧龙岭造别墅之事,告知了缘空。寺院主持惊讶道:“想不到贾达贵会施此毒计,真是伤天害理!阿弥陀佛!”

尚愚道:“贾达贵竟敢想将这贤才辈出的圣地占为己有,建造他自家墓地,真乃狗胆包天,丧心病狂!是可忍,孰不可忍!护好学馆圣地,乃吾辈义不容辞之责!豁出性命,也要保住学馆,决不能让其阴谋得逞!”

神偷道:“尚先生所言极是!俗语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事不宜迟,咱们该速定大计才好!”

缘空道:“从今日始,老衲每天派出武功高强的僧徒,暗中在学馆四周防守:白天巡风,晚间巡夜,让狗官放火不成,可保学馆万无一失!”

尚愚道:“那好!尚某今夜便向当今皇上密草告发贾达贵罪行的诉状,遣人快马赶奔京城,交与大贤庄在朝中的官员,请其奏明皇上。倘若皇上见到诉状,定会拿贾达贵问罪。到那时,贪官罪有应得,云州祸殃消除,百姓灾难解脱,孔雀峰学馆何愁不保!”

神偷乐得拍手道:“长老、先生之策两全其美,妙哉,妙哉,先生诉状写完,可交与我神偷,某愿前往!”

缘空、尚愚惊喜地看了神偷一眼,齐声道:“好!”

三人约定后,神偷留在卧龙岭寺院,尚愚急奔岭下赶往家中。

尚夫人早就做好晚饭,与七岁的儿子站在门前等他。

这尚夫人乃大贤人吴欲与才女岳小姐的重孙女。当年岳小姐见吴欲仁厚贤德,芳心为其所动,拿定主意,非他莫嫁。此后有人提亲,她一概摇头拒绝。一晃两年过去,还是岳夫人看出了女儿的心思,说与岳学究。岳谦自然乐意,忙去求玄空方丈,做牵线月老。玄空欣然应允,当即去见吴欲,为两人保媒。吴欲没想到才貌双全的岳小姐会相中自己,心中无比欢喜,一口答应。两相情愿,很快便拜堂成亲。婚后生儿育女,子孙满堂。世代书香门第出身的吴小姐自幼知书达礼,才华出众,长到妙龄花季,出落得娇俏清秀,宛如出水芙蓉,成了大贤庄众才子仰慕的佳丽,登门求婚者不断。吴家一一回绝,选择了德才兼备、风度翩翩的少年尚愚。一年后,尚愚与吴小姐成亲。二人志趣相投,郎君仁厚,娘子贤惠,两情相依,夫妻恩爱。一夜,尚夫人做了一梦:见天上一颗明亮的大星坠入宅中。醒来好生奇怪,不久怀了身孕。十月分娩,生下一男婴,长得面如圆月,目似朗星,鼻若悬胆,口像金盅,欢笑八舍喜,啼哭四邻惊……尚愚欣喜万分,抱在怀里看个不够,为其取名尚贤。自此,一家三口,更添乐趣。日子过得飞快,尚贤已长到七岁。这孩子天生聪明,耳闻则诵,过目不忘;兼之生在书香之家,父母皆为表率,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学识日见增长———咿呀学语便会背诵诗句,五岁就熟读经书,六岁已博览百家……

尚愚老远就看见妻儿站在门前向孔雀峰的路口张望,便喊了一声:“你们朝哪儿瞅,我在这儿呢!”

尚贤和母亲在门前正等得焦急,忽听爹爹喊声,他忙转过身去,大喊一声:“爹爹!”飞跑着迎向前去。尚愚俯下身去,舒展双臂,将儿子抱起,猛然用力,举过头顶。转了一圈,随后放下,牵着儿子的小手往家走。一家三口进屋,共进晚餐。

尚愚匆匆吃了几口饭,便放下碗筷,起身坐于书案前,动手研墨。

夫人跟着站起,悄声问道:“夫君急切弄墨,欲做何文章?”

尚愚便将神偷所闻之事和方才三人议定之事说与夫人。

尚夫人闻言,气得柳眉倒竖,愤然道:“孔雀峰学馆乃先祖为咱大贤庄世代子孙所建,怎容他人随意毁坏!他贾达贵,竟敢想在这圣贤之地建造祖坟,岂有此理!贪官当权,祸国殃民,天理难容!夫君这是在干一件替天行道的大事,妾心甚慰!妾来为夫君研墨。”

说罢,从丈夫手中夺过墨块,细细研磨起来。

夫人几句慷慨激昂的话语,说得尚愚热血沸腾,心里又增添了几分义愤。他提笔凝神:贾达贵来云州后所做的桩桩件件坏事全都涌现眼前,迅即伏案疾书。顷刻而就,递与夫人。

尚夫人看罢,点头称好。

尚愚将诉状封好,又给京城做官的同窗好友修书一封,然后,走出家门,快步赶到卧龙岭寺院。走进方丈,主持和神偷刚好用完斋饭。尚愚将诉状和书信递给他们,二人阅罢,齐声赞好。

神偷将诉状和书信收好,说道:“我今夜便起程!”

方丈道:“也好!这寺院里有匹日行千里的快马,你可乘其前往。”又送他一包银两路上用。

神偷告别方丈和尚愚,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一路顺风,几日便赶到了京城。他先找个客店住下,向店主问明了尚愚同窗好友的府第所在,立刻赶到府上,将书信和诉状交给了他。

尚愚的好友看罢书信和诉状,义愤填膺,恨不能即刻入宫奏明圣上,继而一想,又犯起难来:皇上龙体欠安,已多日不上朝堂,朝臣的所有奏章皆由宰相向皇上转呈。看来上朝面君递诉状只是梦想,唯一的办法是上一奏章,连同诉状交由宰相转呈皇上。拿定主意,便急写奏章,将其与诉状卷放一起,亲自送到相府,交与宰相,随即告辞。

宰相看罢奏章和诉状,勃然大怒,拍案喊道:“来人!”家将忙跑过来,问道:“相爷有何吩咐?”宰相挥手道:“速去把吏部尚书请来!”

家将去不多时,肥胖的吏部尚书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躬身施礼罢,笑问:“恩相叫下官何事?”

宰相指着书案上的奏章和诉状冷笑道:“你自己看吧!好好看看你向老夫举荐的那个贾达贵在云州干的好事!”

吏部尚书闻言一惊,急忙拿过奏章、诉状展看,不看则已,一看吓得他两手颤抖,满脸冒汗,嘴唇哆嗦着,嘟哝道:“这……这贾达贵怎么竟会如此……”

宰相道:“你身为吏部尚书,应该清楚:这奏章和诉状若到了圣上手里,追究下来———你难脱任人唯亲,举荐不贤的干系;老夫也要受到对下属失察、保举不当的牵连!有了这把柄,朝臣便会群起而攻之,你这吏部尚书就别想再当了!老夫也要为你受过!”

尚书一听,慌忙躬身拜道:“恳请恩相开恩,救救下官!”

宰相“哼”了一声,摆摆手道:“免礼吧!老夫已有办法了。”

尚书道:“请恩相赐教!”

宰相道:“奏章和诉状,老夫就不向圣上转奏了!你可派人带上诉状速去云州,查明贾达贵在那里的所作所为是否如诉状所言,回来将真情报与老夫!那时,老夫再酌情处置。你快去吧!”

尚书答应一声,匆匆赶回吏部,唤来一名心腹将官,密嘱了一番,将密封的诉状给他,又给贾达贵修书一封,命他速去云州。

那将官不敢怠慢,带了几名随从,扬鞭催马,飞奔赶路,几日就到了云州府。

贾达贵闻听通报京都吏部来人,忙迎出府外。一见那将官,原来是老相识。他亲热得像见了亲兄弟。二人携手进衙,贾达贵屏退左右。

那将官将书信和诉状呈上。

贾达贵展开书信一看,脸色陡变———这信上通篇是训斥之词,吏部尚书对他的气恨、恼怒充溢于言辞之间。信中透露:云州有人给皇上写诉状告发他;朝廷也有官员上奏章弹劾他;幸亏诉状被宰相扣留。

尚书责令他:赶紧悬崖勒马———打消在孔雀峰建造祖坟的欲念,莫再狂妄胡为!

他心中暗暗吃惊:怪不得那几个弟兄说这几日孔雀峰学馆昼夜往来人众不断,没有下手的机会!原来走漏了风声。那天密谋并无他人。那几个弟兄自小与贾某结伙成帮,死心塌地地跟随自己,绝不会生出异心,泄露机密。莫非孔雀峰学馆有神仙保佑,天不助我贾某成功。

这样想着,他急又打开诉状,只见上面写道:

“现任云州刺史贾达贵,生于富豪之家,自小骄纵蛮横,乃京城恶少,人称‘花花太岁’。因结伙寻衅闹事,屡惹祸端,沦为囚犯。重金赎罪,方得出狱。自此闭门隐迹,十几载后官场露面,不过朝廷吏部一小吏。凭其巧言令色、阿谀奉迎之能事,巴结权贵,跟吏部尚书攀亲联姻,得以平步青云,几日当县尉,半载升州官。一到任上,专权恣肆,一手遮天,与前几任清官背道而驰:擅动国征税银,大兴土木建造自家府第;倾出库藏粮饷,劳师动众重修官府衙门。贾宅豪华胜过王府,州府富丽可比皇宫。村村捐银增赋———耗巨资千寨财空;户户抽丁加税———劳广众万民家穷。填国库亏空横征暴敛:催逼苛捐杂税,敲诈勒索,刮尽民脂民膏,致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偏护贪官,聚敛钱财;倚重污吏,收受贿赂;衙门私增胥吏,卖官鬻爵,无视朝纲,败坏官风。妄自尊大嫉贤妒能: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纵容恶僚陷害良吏,滥用酷刑摧残无辜,凡与其不和者皆遭暗算,无一幸免。结党营私称霸一方:安插亲信,培植党羽,暗纳刺客,豢养恶奴,图谋不轨,欲与朝廷分庭抗礼。贪得无厌丧心病狂:急欲霸占贤才辈出之风水宝地修建贾家坟墓,居然不择手段———密谋纵火烧毁大贤庄孔雀峰学馆;有意选在高僧诵经之圣洁胜境筑造藏娇别墅,意欲玷污大贤庄卧龙岭净土———置娼妓于其中,供其消遣淫乐……”

贾达贵眼前的文字忽然化作无数把寒气袭人的利刃,齐刷刷向他刺来……

他惊恐万状,急欲躲闪,猛抬头,刀光不见了———竟然是幻觉。他不敢再往下看,浑身在冒冷汗,不禁打了寒噤。暗自思忖:这诉状倘若让皇上看到,派大臣追查下来,桩桩不虚,件件是实,天子焉能不拿贾某问罪!非但这纱帽要丢,人头也难保!云州乃贾某的天下,谁敢如此大胆,居然上书皇上,告我的御状!

想到这里,忙展看诉状是何人所写,见后面署名:尚愚。

他目露凶光,恶狠狠地举起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尚愚”两字上。

那将官一惊,忙问:“贾大人,因何动怒?”

贾达贵故作镇静,冷笑一声道:“本官恼恨这写状之人!”

“这诉状是告大人?”

“通篇是捏造诬陷之辞!”

贾达贵说着,将书信与诉状收起藏好,领着那将官回到贾府,吩咐家丁去请那几个心腹,速来作陪,安排盛宴,款待将官。

席间,贾与几个心腹轮番劝酒,饮至半酣,贾笑道:“今日为将军接风洗尘,须当尽情欢乐,岂可无歌舞相伴?”说着,抬手一招———

迅即几个花容月貌的歌妓从屏风后轻移莲步,翩然而出,于宴前轻歌曼舞。

有诗赞曰:

虹裳霞帔步摇冠,

钿璎累累佩珊珊。

飘然转旋回雪轻,

嫣然纵送游龙惊。

小垂手后柳无力,

斜曳裾时云欲生。

烟娥敛略不胜态,

风袖低昂如有情。

那将官如同置身瑶池,眼前的歌妓变成了天女,不觉神摇意夺。

贾达贵哈哈大笑,又向将官劝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你我同出尚书门下,两地为官,难得一聚,今日本官要与将军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说罢,举杯邀那将军,一饮而尽。几个心腹又赶紧将酒杯斟满,如此接二连三,直喝得酩酊大醉。

将官酒醒时,已近三更,见身旁躺着一个裸体美人,脸如凝脂,碧纱罩身,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分。细看,竟是宴前领舞之人。

他一翻身,那歌妓惊醒,睁开睡眼,嫣然一笑,秀眸传情,愈显妖媚。那将官早已神魂颠倒,一把将她揽在怀中……

那将官自到云州府,白日贾达贵作陪,游山玩水,寻欢作乐;夜晚美人相伴,携云握雨,颠鸾倒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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