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阳春三月,青牛坳虽是苦寒偏远之地,但到这时也已冰雪消融,有了几分春天模样,林中草木再度繁茂起来。
罗凌将一大捆毛皮捆扎好,紧紧绑在背后,捡起一根木棍充当赶山手杖,这才长舒一口气,缓缓推开了破庙大门。
今日便是自己回山寨的日子,经过这一个冬天,罗凌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看着眼前这座大山,原来的他无时无刻不想离开此地,但此刻心中却有一丝不舍,仿佛自己离开之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一般。
“到底是自己成长之地,不舍得也是应该的,这番我回到山寨,先将家中值钱的物事变卖了,换上一匹驮马,然后顺着这大山溪谷,走出青牛坳,去山外的世界走一遭!”
如此想着,罗凌举步便要离开,忽地回头看了一眼黑虎,却发现它似乎并没有跟上的意思。
“前辈不随我同行么?”
黑虎道:“你先走一日,我随后便赶来。”
罗凌不解,黑虎却又露出了诡桀的笑容,看的罗凌不寒而栗。
“既然我传你功夫,有些事情本就打算和你说一下,也罢,今日我便告诉你,你可知道,仙与人,有何分别?”
罗凌挠头,不解道:“前辈是说仙人与凡人的区别么,那自然是自在。仙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凡人则被世俗所困,无法自由。”
黑虎脸上露出淡淡喜色,道:“也算不错,不过却没有说到点子上,仙也是人修练来的,人若能将肉身修练到无瑕之境,就能借助神通,成就仙基,不过在此之前,却有无边的灾劫。
人遇三灾,仙渡九劫,三灾成圣,九劫成神,如今你修练刚刚起步,但很快就会要招来一些灾祸。”
“三灾?九劫?”
黑虎点头,不再多说,回头道:“你回山寨吧,路上小心,我在前方十里的山谷之中等你。”
罗凌撇撇嘴,这黑虎前辈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故弄玄虚,有时候话说一半,很是不够痛快。
见它窜入深山之中,自语道:“是否说凡人渡过三灾,便能成仙?成了仙人又要渡劫,这渡劫想来,定是比渡灾更加危险,不然黑虎前辈这般的仙人,也岂会沦落至此。
我将来若是修练勤奋,也只要能够成仙,自在快意即可,至于成什么圣,修什么神,对我而言太过遥远,不想也罢!”
心中想着,脚步却是飞快,背后所携的大包皮毛,仿佛毫无影响,一颠一颠,向着山下急行而去。
青牛坳下,石头山寨之外,数十数百亩的田地,种满了红薯豆角,此刻正有老人女人,一担担从山下的溪流之中挑来清水,为这片田地浇水施肥。
山寨之中,成年男子都要成为猎手,在深山之中与猎犬为伴,搏杀虎豹,采集山珍,这样山寨到了冬季,才有足够粮食,挨过那四个多月的大雪封山。
“咦,男人们不是三天前进山了么,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回来了?”
一个女人看到山林之中,一个少年身影缓缓走来,不经直起腰来,眯起眼睛眺望了起来,渐渐得眼中的疑惑,变成了莫名的惊诧。
罗凌身后所背的皮毛,比他人还要高出一截,此刻行走起来,颇为醒目,才刚刚到了石寨外,就被几个山民看见。
“这些人看我的眼神,也是像见了活鬼一般,哼!”
“这,这个不是那个姓罗的外乡人,带来的小子崽么,听闻这小子封山前进了山中,早就被虎豹吃了。”
“我听说这小崽子将羊圈里的头羊丢了,进山去寻却没出来,一个冬天困在山里面,哪怕不被野兽吃掉,也早就饿死了!”
罗凌一路被数十双眼睛盯住,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脚步更快,向着寨中自己住的木屋行去,不想却被数个寨民在寨门前拦住。
“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一个独眼老汉手持钉耙,拦在路前,不断逼问道。
“我自然是人,你们张开眼睛看看,我身后的影子!”
村寨之中相信鬼魂无影,纷纷向罗凌身后看去,顿时都放下心来,不过却又看到他身后背着,乃是一张张皮毛,而且每一张,都是珍贵猛兽的皮毛,不经又都呆住。
罗凌懒得理会他们,只是径直走向自己所居小屋,这小屋是当年父亲所建,虽然不大,但却是自己这么多年唯一的住处。
然而到了门外,一推之下,发现屋门竟是反锁,不经一愣,身旁一个寨民道:“屋子已经不是你的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你说什么!”
罗凌闻言大怒,反手便抓住了说话之人的肩膀。
那人被罗凌一抓,吃痛之下顿时大喊:“这屋子已经归了宋家二小子,里面的东西也都给大伙儿分了。”
罗凌推开这人,环顾四周,数十个寨民都是目带躲闪之意,竟无一人说话,显然自己家中的物件,都已被他们拿走。
忽然一人道:“你这臭小子,将寨中头羊都看丢了,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在山中喂狼!”
此人见罗凌目带怒意,更大声了些,蛊惑道:“这屋里的东西归了寨中,也不足偿还你丢羊之责,把身上的毛皮留下一半,然后滚出寨去,今后你便不是同寨之人。”
“原来还嫌偷我家中东西不够!”
此人乃是寨中的泼皮,游手好闲的烂人,罗凌不去理会此人,强自咽下一口气,对众寨民道:“今日我罗凌回来,便是要离开青牛坳,去山外面求活,今生再不会回来!”
“这间木屋,乃是我爹爹亲手建造,我自然不能将之带走,只能留在寨中,那家中的东西,分与了大家,我也无话可说,权当这么多年,同寨之间相互帮衬的答谢。”
罗凌话语刚落,那些围拢过来的寨民都脸色稍缓,这大山之中求活不易,一双筷子,一个木碗,都被藏得仔仔细细,拿走后又如何肯还回去,此刻听到不必还了,只觉应当,全无半点感谢之意。
“但是!”
罗凌忽然提高声音,手中木棍一杵,面色严酷道:“我爹爹曾当过猎手,家中有一把青藤弓,此物是我爹遗物,哪位拿了请将此物还来。”
寨民议论一阵,一人低声道:“那把弓被孙家的两个小子拿去了,他二人今年便已算作成年,所以……”
“闭嘴,谁让你乱说的,那把弓明明被大伙烧了!”
“是啊是啊,已经烧了,早就不在了。”
“你去山里数月,不知死活,大伙都以为你死了,把那东西留着也没用,就烧给你爹了。”
罗凌听得此言,气得浑身颤抖起来,心中恶意汹涌澎湃,抬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打在那根赶山木棍之上,顿时‘噗’的一声,将大半截的木棍劈得粉碎,剩下半根,被生生打入了地下。
众人还在七嘴八舌,见到罗凌怒起,一掌拍碎了这根足有五指粗细的铁杉木,顿时大惊失色,就想纷纷散去。
罗凌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人,咬牙说道:“到底是在孙家,还是在你家?”
那人被罗凌凶相一唬,不敢再扯慌言,老实道:“在孙家,在孙家,被那两小子带去,此刻正在寨外小树林里,练习射术哩。”
罗凌丢下那人,头也不回,直冲向那处林子。
那处寨外小树林,便是寻常他放羊之地,罗凌轻车熟路,一路疾奔来到此地,就见三十多头山羊,正在林中啃草,林子内传来说话嬉闹之声,还不时夹杂射箭破空之声。
罗凌走近小树林,林子里便传来喊声:“是谁,报上名来。”
“是那个罗凌!”
“啊,是那个傻小子!”
“臭小子,你怎么没死?”
罗凌见几名年龄相仿的少年,从林中一齐走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一共六人,除了孙心,孙源,还有其他四人,手中都擎着弓箭,似乎正在练习开弓。
“我这次来,是为了家传的青藤弓,将弓还来,我便离去,今生不再回来!”
孙心几人对视一眼,那仿佛是头领的少年推开几人,开口道:“还给你?你连弓都不会开,这弓给了你又有何用,端的埋没了好东西,快滚开,否则今天便打断你的狗腿。”
罗凌额头青筋暴起,目光冷冷一扫,那青藤弓正是被此人捏在手中,于是迈开大步向着此人走去。
孙心见罗凌不肯离去,竟然还要上前来抢,顿时心中一喜,低声对孙源道:“咱们一起上,将他揍个半死,扒光了他的衣服如何?”
二人仗着身高马大,加之常年欺负罗凌,此刻又想在伙伴面前显威,于是上前挡住罗凌去路,二话不说便将拳脚打了过去。
之前他被二人欺负,全都记忆在心,从未将之忘却,他早有报仇的念头,只是苦于不是二人对手,此刻见二人的拳头打来,立刻就动了恶念。
罗凌双拳齐出,正是打在二人击出的拳头上,一股劲力透过他的拳头,喷涌而出,倾泻在了二人的手骨之上。
只听‘啪啪’两声闷响,孙心孙源二人如遭雷击,惨叫着后退,同时按住了自己的拳头,细看之下,一根根手指反折向了一边,疼痛难忍,竟是在这一拳中,将四根手指打断了。
罗凌还不罢手,抬脚就是两下,狠狠踢在二人小腿之上,立时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小树林。
“说,是谁把羊弄丢的?”罗凌看着二人,大声问道。
“是,是我二人弄丢的,别打了,我腿折了!”孙心惨叫道,心中满是恐惧。
孙源却是死死咬牙,看着罗凌恨声道:“你敢打我,还打断我的腿,我爹爹会杀了你,一定杀了你!”
罗凌对二人嗤之以鼻,看也不看倒地的二人,而是蓦然抬头,看向了那带头持弓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