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靠近码头,石岐山吩咐一众船手,将大船之上的货物连夜搬运至马车上,准备第二日一早便带货前往铁马城。
天色尚早,码头之上人流涌动,郎天辰第一次来到这大城外的码头,便觉一双眼睛已有些不够用。
飞龙渡码头沿江而建,素有十里花街艳渡之名,除了靠船下货的船码头外,还有诸多的商铺酒家沿岸而立。
其中更有不知几千家青馆红楼,真个是玉墙金柱琉璃瓦,粉雕玉琢女儿香。
郎天辰今年刚好十六岁,自小在家族大院中长大,对女子本就少有接触,加上在家中也没有定下亲事,更是懵懂无知。
第一次出门涨见识,就见到这般情景,顿时面露羞涩,不知该将目光放在何处是好。
石岐山对这侄儿有意栽培,见他难堪,便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天辰今次出行,在船上一坐数日,想来也有些腻了,如今时候尚早,不如去酒家吃些酒食,这飞龙渡口的江鱼宴,可是这玉麟郡中的一绝!”
郎天辰嘿嘿一笑,拱手道:“全听三叔安排。”
二人便带了十几名护卫,就近寻了一家六层高的酒楼,准备品尝着这飞龙渡最有名的飞羽鳞鱼宴。
小二见到石岐山一身富商打扮,贵气逼人,又见身后十余名劲装大汉拱卫,顿时知道贵客上门,急忙出外恭迎。
将几位贵客安排在了四层的雅座之中,此座环境清幽,竹香缭绕,推窗可俯瞰整个飞龙渡,算是难得的佳境妙处。
小二将一众菜色介绍一番,开口道:“这位贵客,看得出是第一次来本酒楼用餐,应该不知道本酒楼的规矩,这最高的两层是从不与外人开放,各种原因,客人可想知道?”
石岐山淡淡一笑,对这等行商把戏早已见多不怪,郎天辰却是来了兴致,落下手中茶盏,眼神充满好奇道:“有什么说法?”
小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石岐山摇头,取出一枚银饺子放在桌上,小二嬉笑着将钱收了,殷勤道:“这最上两层,曾经有两位神仙在此饮酒,还在上面赋诗一首,若二位贵客想上楼一观,酒饭之后找我带路即可。”
他说出此言,从来都会惹来惊愕目光,可这一次,不仅是老沉的石岐山,便是年轻懵懂的郎天辰都不曾动容,便觉有些古怪。
待这小二退出了雅阁走下楼去,竹屋内二人才相视一笑。
郎天辰道:“三叔你说,这世上可真的有仙人存在么?”
石岐山摇头:“我自问周游大半个玉麟郡,却没有见过真正的仙人,传闻圣上修练数千年,却依旧只是成圣而非成仙,只怕我大德未必有真正的神仙存在。”
郎天辰皱眉思索道:“成圣与成仙,难道二者还有区别么?”
“自然有区别,不过这区别到底是什么,我可说不出来,这个问题还得问问你家之中的那位供奉才行。”
郎天辰默默记下,片刻后一众侍女推门而入,将一道道用江中鲜鱼精致而成的菜品奉上,一桌江鱼宴足足三十二道菜色,光是看着便觉精美。
二人细细品尝滋味,均是觉得此宴值得一尝,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酒足饭饱,尽兴而起。
小二将二人带下楼去,郎天辰经过楼下的大堂,便见百十桌人正在大堂内饮酒,其中有码头的监库,楼船的船工,更有不少江湖客,谈天说地,好不热闹。
郎天辰被这般热闹景象吸引,不由多看了几眼,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其中一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人身穿一件破烂之极的甲衫,枯黄的头发披散肩头,却是大马金刀地端坐桌前,手中持着一根羊腿,轻轻一咬,也不见多做咀嚼,便将半个羊腿吃下肚中。
郎天辰还从未见过有人吃东西这般迅速的,忽然又觉不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人吃羊腿时,却是将骨头也吞了下去。
“好奇怪的人,而且他的年纪也不大……似乎与我相仿。”
石岐山付了饭钱,也被侄儿目不转睛所吸引,齐齐向那人看去。
那人似有所觉,但却依旧啃着手中另一条羊腿,三五口下去,整根大腿便被他啃下,连同骨头也一并吞下肚中去。
“再来一份!”说罢他将盘子一划,就见其桌旁,已摆放了数十碟空盘。
“嘶,此人不简单啊,像是个奇人,看他的穿着打扮有些像是江湖客,却总觉得有些不同。”
石岐山也有些惊奇,低声对郎天辰道,恰此时刻一名小二走到那人桌前,谄笑道:“这位客人,本酒楼的酒菜管够,只是必须酒钱现付,你看这个……”
“嘶!”
那人挠了挠头,尴尬道:“我身上并没有带银钱……”
小二闻言,面皮便僵了下来,周围嘈杂声也骤然敛去,众食客纷纷看向了那人。
“这小子是疯了不成,来揽月楼吃霸王餐?”
“不知死活的东西,揽月楼可是招待过仙人的酒楼,楼主还曾经被仙人指点过,江湖中一等一的大高手,这人定是不想活了!”
“你看他吃得这么多,哎呀呀,想必是想当个饱死鬼。”
“哈哈哈……这是谁家的小鬼头,快些出来把账结了,否则定要被人吊起来打断骨头!”
众食客纷纷兴奋嚎叫,这等场景在飞龙渡算是难得一见,如今的大德平定四方,玉麟郡更是数百载无有战事,城中百姓富而有余,路无乞者,市无盗徒,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吃霸王餐的更是数年不曾见过。
那人虽然满身尘土,一双眼睛却是锃亮如刀,淡淡道:“不错,我没有银钱在身,身上之物也不能做抵押,想来也只能算做吃霸王餐了。”
小二脸色愈发难看,向身后使了个眼色,顿时两名门将打扮的壮汉走上前来,恶狠狠道:“这位小兄弟还是借一步说话吧,省得你我面上难堪。”
郎天辰向石岐山低声道:“三叔,我看这人似乎不是刻意如此,不如我们帮他将饭钱结了吧。”
石岐山点头,又低声回应道:“可以,但还需再等等,你看这人并没有丝毫惊慌,我想知道此人究竟有什么仪仗。”
长叹一声,少年人点头道:“也好,那便麻烦两位大哥了。”说罢起身随那两人向后院而去。
石岐山淡淡吩咐一声,顿时便有两名手下低声允诺,匆匆走出酒楼,随后拉着郎天辰,随着三人往后院赶去。
后院之中,那两名大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走前一步道:“小子,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有钱便罢,若是真的没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少年无所谓的耸耸肩,那大汉咬牙道:“放心,只是打断你一条骨头,我手下自有分寸!”
说罢一拳打出,醋钵大的拳头带起一阵疾风,稳稳打在了少年胸口。
“哗啦啦……”
一阵碎响,那少年身上的衣甲仿佛泥塑的一般,一拳便被打得碎裂,铁片铜索便如散花似的,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大汉一怔,少年脸色如常,甚至还露出了一丝笑意,虽有些难以置信,却还是抡起了拳头,又是一拳锤落。
这一拳他施展了全力,以他多年的拳术造诣,这一拳足可开碑裂石,打断肩骨自不在话下。
“嘭”的一声响,拳似打在了铁毡之上,发出的木棒打牛皮的闷响之声,少年却是纹丝不动,连眉头也未皱起半下。
“怪了,不可能啊?”大汉捏了捏自己的拳头,昨夜也没有喝花酒,为何今日偏偏发不出劲力来。
一旁侍立的同伴见状,感觉不能弱了气势,急忙一把拉住了他,高声道:“你昨晚去春风楼上喝花酒了吧,两条腿还站不稳,哪里来的力气打人,我只打他一拳,吃住了便放他走,若是打死了也别怨我。”
少年点头不语,那大汉忙拉开架马,马步扎得稳稳当当,将一口气沉到了地底,猛地打出一拳,正打在了小腹之上。
这一拳击在皮肉之上,却连半点声音也无,大汉只觉拳上的劲力都被吸走,打在身上时已是软泥一般,连握拳的力气都没了。
“刚才我吃了三两银子的酒肉,便让你们打了三拳,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少年人露出灿烂笑容,连挨了拳头都显得开心无比,仿佛完成了他心头的夙愿一般。
这一刻不仅是那两名壮汉,就连一旁围观的众人都觉惊奇,那跑堂的小二更是哑然失色,知道自己得罪了一位得罪不起的人物。
少年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走出酒楼,整了整已无法遮掩全身的破烂甲衫,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也难掩其身上散发出的意气与神采。
“大德,我终于来了,下一站,又将是何处!”
少年心中这般想着,却觉肚中依旧饥饿,不由挠了挠头,是该想个办法赚钱才行了。
身后传来男子呼喊:“这位少侠身手了得,不知如何称呼?”
少年转身,就见石岐山带着郎天辰,向他盈盈一礼,微微一笑道:“在下罗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