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种子化作参天大树,由胎儿长成健壮少年,恍惚之中,罗凌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将自己一生经历重新走了一遍。
这一次的人生之中,爹爹没有早逝,山寨中无人敢欺凌于他,而他也因此没有进山寻羊,不再有黑虎的突然出现。
一切如同早已注定般,爹爹传了他一身武艺,他也因此修炼了一手好本领,成为了山寨中最好的猎手,受到无数山民的尊敬。
他结婚生子,一生娶了四个女人,为他生下了十几个孩子,每一个都有学武的根基,于是他便悉心教授子女成才,然后看着孩子们独立成家,自己则渐渐走向老迈。
因为山中求生艰难,女人们一一离世,子女则有了各自的家室,虽常常来看望他,但却来去匆匆,夜半时分,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孤独地守在小木屋中。
他抬头望向明月,浑浊的老眼尽是沧桑,回忆这短暂的一世,呢喃道:“不对,这不对,这并非我的人生,难道这是一场梦境么?可为什么我会做这样的梦,我并非想要一生困于这山林之中,我不甘心就此平凡一世,这并非我的本心!难道我真的是在做梦!”
“是了,这果然是一场长梦,我没有留在山寨之中,我早已走出了这片化外蛮荒!可是这长梦为何还不醒转,到底是什么将我困在了这里?”
“……竟敢用幻术迷惑我,给我破吧!”
罗凌一拳轰在额前,孱弱的手臂似乎毫无力道,然而脑海却是一震,三力石碑从天而降,发出低沉的震颤,将周遭的幻境驱散。
他老迈不堪的身体破裂,从中走出一名健硕的青年,脊梁挺得笔直如枪,肌肉坚实得好似最强壮的猛兽,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力量。
这一刻,他真正拥有了千钧之力,却好像到达了瓶颈般,身体开始排斥更多的力量,纵然经脉通顺,筋骨还能接纳更多的力量,可劲力却始终停留在千钧上下,再无法攀升分毫。
罗凌睁开双眼,就见到一道黑影站在他身前,正背对着自己,而耳中恰传来了夙蝶的话语,微微一愣,皱眉道:“你是什么东西!”
黑影转过身来,一双全白的眼眸看向罗凌,表情似笑非笑,看上去既狰狞又古怪,用和他一样的语调说道:“这么快就醒了么?看来你对我的安排很不满意啊!”
罗凌冷哼一声,心中升起戒备之念:“是你施展的幻术?”
“这样说也没错,可惜你醒得太早了。”
二者形态相似,声音语气都完全一致,宛如自问自答般,罗凌每问一个问题,那黑影便向他靠近一分,苍白的双眼几乎要贴到他的面前。
“唰!”
一拳击出,拳头穿过黑影,却没有感受到丝毫阻滞,罗凌的眉宇皱得更紧,他这一拳击了个空,显然这黑影似的东西并非实体。
“嘿嘿,果然还是这般的天真,就凭你也想踏过三灾,修炼成仙?”
黑影将双手缠在罗凌的手臂之上,顿时整条臂膀都失去了知觉,随后自顾自动了起来,仿佛当日药王泉中那一幕的重现般,他的身体不再受自己的控制,轻易便被黑影夺取了操控权。
“你到底是什么?”
罗凌再次问出同样的问题,黑影笑容大炽,一张虎口裂开到了耳根,摘下了面具般的头套,露出了与他完全一样的面孔。
“我就是你啊,我是你的一切,是你内心之中的自我,是被你压抑在心底的欲望,你所有的我都有,但你却可以在现实之中肆意妄为,而我却不能,只能做那些无聊的梦!更让人想死的是,梦中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连做梦都压抑得我喘不过气了!”
黑影说着说着,大声咆哮起来,状若疯狂,被他操控的手臂一下劈来,扼住了罗凌的咽喉。
罗凌若有所悟道:“你是心魔?魔性所化的心魔?”
黑影双目裂开,几乎爆出体外,五官扭曲而显狰狞,不再受到人形限制般,化作极其丑恶的厉鬼。
“真是一具极好的肉身啊,没想到你激发出的潜力竟如此之大,可惜你并没有好好利用这一点,不过你放心吧,我会代替你去完成之后的一切,终有一日,我定要脱去凡胎,成就仙基,到时候我会顺应因果,将你分离出去,让你再度转世的!”
手臂用力钳紧,在坚实的皮肤血肉中嵌入五道深深沟痕,同时无边的黑暗蔓延而来,似要将罗凌的魂魄再度镇压。
“原来当日黑虎的提醒,并非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畅我心意也是为了这个时候,产生的心魔能够弱上不少吧,只可惜,我并没有成为只懂杀人的魔头,这一点想必魔虎所化的心魔很失望吧,不过我就是我,岂能被一门功法所左右,而你,也并没有多强嘛!”
罗凌露出淡淡笑意,张口吐出这一句话,随即身上发出无穷吸引之力。
黑影似有所觉,虚实不定的身体上同样散发出无穷吸力,两股劲力相互拉扯吸引,似两头野兽相互搏杀撕咬着。
周遭草木开始破碎,而后岛外的青莲亦化作飞灰,佛光似被这两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在天空中扭曲成一股硕大光带,向二人的中心处汇聚,整个青灯界开始颤动,酝酿出一股席卷天地的风暴。
处于风暴中心的二人似毫无所觉,依旧全力比拼着,黑影哈哈大笑道:“你还想用魔虎吞天诀对付我?岂不知我是由何物所化?当日灭体兵灾被你用此法躲过,难道今日还想用同样的招式渡过?你果然还是这么的天真!”
“小心,这是三灾之中的碎魂心灾,你的神通对他毫无作用,必须用自身意志将之镇压!”
夙蝶身在狂风之中,身上的莲叶小衣早已破碎,再度露出了雪白玉体,此刻伏在地上,咬牙开口道,说罢便似耗尽了所有力气,一头栽倒了下去。
“哈哈哈,这个**真是不错,待我夺了你的身体,先要好好玩弄一番,再将她吃掉!这么美味的血肉,吃起来一定非常过瘾!”
黑影向前一扑,瞬间与罗凌融为一体,两个念头分别出现在脑海之中,开始操控身体的控制权。
“观水锻神术,入梦!”
骤然间天地一变,罗凌步入梦中世界,黑影亦被他拉入梦中世界,二人再度战在一起,拳脚相互轰击,然而这一次梦中比拼的不再是神通,而是精神与意志的力量。
黑影化作一头人形猛虎,咆哮嘶吼,直欲择人而噬,代表魔性已经泯灭了理智,不再拥有人类的心智,只以欲望为食,彻底陷入疯狂之中。
而罗凌则沉寂如渊,化为一方高达百丈的琉璃雕塑,不动不移,宛如大地般深沉厚重,心智更是坚毅无比,并不将眼前的疯虎放在眼中。
猛虎落在琉璃之上,施展无数神通,撕咬捶打,将一身劲力毫无保留地发泄而出,每一拳都是罗凌曾经施展过的绝杀手段,不知多少人死在了这一招一式之中。
而罗凌则默默忍受着,仿佛失去了一切战意,看着猛虎施展出锻针劲将他的头骨击碎,便用不灭体恢复伤势,看着猛虎施展魔虎掏心抓出内脏,便用桫椤曦木证青罡重塑肉身。
一人一虎在梦境之中不知战斗了多长的岁月,似只经历了一瞬,却又好像过了数年的光景,黑影将一生的所学尽数施展,将这具琉璃雕塑破坏了无数次,然而每一次罗凌都能再度重塑,并且将这具琉璃化身变得更加坚固。
渐渐地黑影的意志开始涣散,他要以欲望为食粮,然而若是长时间无法满足欲望,他便会被欲望所吞噬,说到底他不过是三灾之一的具现,成仙路上的一重阻滞,魔性虽是内因,但却是被外物所引发,而这个外物即是修炼的瓶颈。
一旦渡过了这一重瓶颈,罗凌的劲力便可以再度提升,直接晋升为入圣境界,哪怕五行尚未完成,他的力量也超越了神通境界的极限,故而才会有这一灾劫的提前降临。
看着黑影劲力不知,一头跪倒在琉璃塑像前,罗凌终于将双眼看向了他,低喝一声:“起来!”
黑影抬头望向他的双眼:“你!你有种便将我击碎吧,我虽是你的心魔所化,也绝不会屈服!”
罗凌再次开口:“起来吧!”
黑影道:“你想干什么?”
罗凌破开琉璃化身,露出了他脑海中的一切:“我不想要就此斩断魔性,来,进入我的意志之中,与我的魂魄融为一体,今后你将与我同生。”
黑影震惊:“你疯了!”
罗凌道:“是,也许我早已疯了,但我若不疯狂,我这愚蠢的凡人,又如何脱去这一身凡胎,真正踏入仙业?”
黑影站起身来:“你要接纳我?难道就不怕我将你取代!”
罗凌分开脑中的琉璃晶壁,将黑影一把托起,放在面前:“你若真能取而代之,便说明我没有成大事的能力,纵然成为入圣大能,也仅仅是凡人之中碌碌无为的强者,而我若失去了你,便等于失去了一颗挑战强者的雄心,今后寸步难移,仙路也许会与我彻底无缘。”
“你……”
黑影无语,最后化作一声冷笑:“好!我可以服从于你,但若你今后表现太差,证明仅仅靠你一人无法成仙,我便出来将你取代,倒时候你莫要阻挠我!”
罗凌哈哈一笑:“你不过成为我的一颗战斗之心,我今后还要接纳无数颗这样的战心,只要我心不灭,便绝不会被你左右,给我乖乖进来吧!”
黑影一闪,被罗凌吞入脑海之中,二者彻底融为一体,退出梦境,重返青灯界,罗凌只觉他的三万八千个念头之中,仅仅是多了一个而已,丝毫不会有任何影响。
但当他低头看去时,却见那一卷经书,忽的散发出无尽光亮,而这光芒却是从‘三生涅渡红莲劫’的经文之上透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