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有曰,祯,祥也,”孙皇后捻着佛珠,眼睛半眯,“《疏》本有今异曰祯,如本有雀,今有赤雀来,是祯也;本无今有曰祥,本无凤,今有凤来,是祥也。皇上赐于氏这字用来作封号,果真不错。”
孙皇后面上看着平静,其实心里却是不平静的,她觉得她还是小看了这个于氏,上一次侍寝,皇上越阶晋封,她还没觉得什么,以为皇上不过是看在于氏身份的份儿上给予的补偿;而这次才过多久,这于氏不仅哄得皇上连着三晚去了撷芳斋不说,还得了这样一个封号,想想现在宫里有封号嫔妃,比于氏资历老的都没几个,更何况于氏这封号的寓意……她实在不喜。
“娘娘!”一直关注着孙皇后的方姑姑,见孙皇后滑动念珠的手停下,还以为她有什么吩咐,忙躬身听候吩咐。
孙皇后半眯的眼睛睁开,看着身前的佛龛,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腾,她再次开始捻动佛珠,“弄梅,你看那祯容华如何?”
方姑姑一愣,回想了下这个她没什么印象的祯容华,才低声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对这位小主不甚熟悉,只最近几日见了几次,面上看着,这位小主似乎胆子不大又言语天真,不像是个有心机的;只是,她自入宫以来便无宠,最近却不知怎的被皇上连宠了数日,奴婢也说不好。”
孙皇后挑唇微微一笑,气息平缓,“说不好才是对的,没有心机?宫里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心机?只是深浅问题而已。”
闻言,方姑姑一惊,不敢再说。
于瑾瑢今日扮得要比平时荣盛些,毕竟她得了封号,这可是值得高兴的事儿,要是她还低调,那有人就要说她矫情了,甚至更有的,说不得还要升级到她城府深沉上了,这不是在惹人忌惮吗?过犹不及,她又不学勾践卧薪尝胆,该忍的时候忍了,剩下的自然是该吃吃,该喝喝,该享受就要享受,古人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鱼泉宫主殿外,傅昭仪在看到她的时候,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脸,于瑾瑢有些吃惊;徐美人则面色看起来灰败了许多,似乎连瞪她的气力没有了,一直都埋着头。
三人在鱼泉宫主殿集合后,就组团往皇后的凤仪宫去了,今天也不知是天气好还是怎么的,后-宫诸人都来得挺早,等她们到的时候,已经大大小小的坐满了一屋子。
大家言笑晏晏的说着话,笑得一个比一个美,本来入宫的女子就个个都是精品,容貌气度上上乘,再这么排排坐一屋子,怎么一个衣香鬓影、春-光无限了得,只是这朵朵花儿一般的欢颜笑语下,隐藏的却是令人胆寒的锋利。
自一进殿,众人的注意力就已有意无意的落到了于瑾瑢身上,见她容貌不是最美的,气质不是最出众的,却得了这般恩宠,很多人都暗暗的使劲绞着帕子,面上却依然端着一副淡然淑美的模样。
于瑾瑢自然不知这些人所想所做的,规规矩矩给皇后行了礼请安后,她就跟着傅昭仪一起退下,经历了昨天在凤仪宫的那一番拈酸吃醋后,她也无所谓了,不过是几句口舌之争,昨天顶得下来,今天她也顶得下来。
更何况,被赐下封号正预示着她皇恩浩荡,尽管这些女人咬碎银牙,每一个都恨不得扒了她,但与她说话却总免不了几句恭贺之语,真是虚伪。
于瑾瑢明白这个后-宫规则,内心却在狂吐槽:我勒个去,屁个的装大度的,明明都是些个小心眼儿,难怪有人要说女人心海底针,猜不着捞不到,其实也就针眼儿那么大;难怪又有人要说,有些人,越是她缺乏的东西,她就越想努力表现出来,心理缺陷啊!
恬容华面无表情的看向于瑾瑢,见其脸上挂着笑意与旁人说话,心中顿时很是不悦,她出身低微,所以即便入宫即得圣宠现在也不过才熬到容华的位分上,好在她还有个封号可以安慰安慰自己,可这于瑾瑢只因出身好些,得宠几日,便爬到与她同样的位置,还和她一样也得了封号,还且不说,于氏的那个封号比她这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原以为只是个好吃的草包,没曾想竟成了自己的威胁,玉葱般娇嫩的柔荑不觉握紧,恬容华左右看了看,掩饰的抬起来手,掐着帕子印了印嘴角。
“听说,皇后赐下的金鱼,被祯容华养得只剩了三条?”恬容华恍若无意般的随口说道。
于瑾瑢没想到第一个向自己发难的竟是恬容华,惊了一下,忙起身屈膝向皇后请罪,“嫔妾有罪,未能养好皇后娘娘赐下的金鱼,还请娘娘宽恕!”却是没搭理她。
恬容华脸色微变,见孙皇后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茶,并没急着让于瑾瑢起来,她低头轻咳一声隐下微翘的嘴角。
想要巴结皇后,那也要看人家皇后给不给你巴结。
于瑾瑢屈膝蹲了都过了五息,殿内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出了些许不对,看了过来,而孙皇后这才慢悠悠放下茶盅,端庄的说道:“祯容华多虑了,那金鱼本就娇贵不好养,本宫赐给了你,那金鱼便就是你的,就算只活了一条也不算辜负本宫的心意。”
孙皇后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你把本宫赐给你的金鱼都养死了,就是辜负本宫的心意,你可知罪,这是皇后的下马威。
于瑾瑢暗暗叫苦,看来她晋升得这般快,连皇后都有些不满了;不过,在这个关头,她可不会没有脑子的去挑战皇后的权威,她也不会自恋得以为昨日皇帝与自己言情了一下,待自己就会多几分真心,说白了,她现在就是这宫里一个还算得宠的普通后妃,一个妾而已,这也是皇后言外之意要敲打自己的。
“娘娘仁慈,嫔妾羞愧不已,能得娘娘赐下金鱼是嫔妾的荣幸,金鱼却死了,说来也只能怪嫔妾没有这福气。”于瑾瑢低头,惶恐的模样似乎是真的很羞愧又很惋惜一般。
孙皇后闻言却是淡然一笑,抬手道:“祯容华不必妄自菲薄,快些起来吧,你伺候皇上辛苦,可别把脚蹲麻了。”
“谢娘娘。”于瑾瑢小心的站起身,退回到座位上。
其实,把金鱼养死了这事儿,说是事儿是事儿,说不是事儿也不是事儿,主要看皇后对她是个什么态度,这下看出来了,于瑾瑢泪了一把,她已经够低调谨慎了,还要她怎样?不过,看孙皇后“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意思,似乎也真的只是要给自己一个警告一般。
缓过气,于瑾瑢这才抬眼看向坐在她对面笑意盈盈的恬容华,微微皱眉,这女人对她的敌意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孙皇后今日多留了大家一会儿,回到鱼泉宫,太阳都已经升了一半儿,也越加晒人,徐美人先行离开,于瑾瑢也正要向傅昭仪告退回撷芳斋时,傅昭仪却开口向她问道:“你与那恬容华有旧?”
这也算是傅昭仪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于瑾瑢想了一下,回道:“嫔妾今年四月底的时候,曾与恬容华一起看过石榴花。”
“只是一起看过石榴花?”傅昭仪显然不信。
其实,于瑾瑢也纳闷,恬容华对她的不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明明自己不如她漂亮也不如她得宠,和自己比起来,怎么看她也像别人家的孩子,她怎么其他人都不恨,偏把自己给恨上了,难道又是前任造的?可惜,于瑾瑢翻遍前任的记忆,也没有与恬容华有交集的地方,实在是诡异得很。
“罢了,”傅昭仪还以为是于瑾瑢不愿说,摆了摆手,“你回吧,记着管好手底下的奴才,不要以为得了几天的宠,你就能够纵容他们仗着你的名头在外面嚣张跋扈,这鱼泉宫庙小,留不下脾性大的。”
“嫔妾明白。”于瑾瑢应了一声,轻声退出了主殿,此事就算傅昭仪不提,回去她也要敲打一番,她都时时提防着自己可能被走上“恃宠而骄”之路,又怎会纵容底下的奴才。
午睡起来,皇上又赏赐了好些珍玩从龙乾宫送来,其中还有一套文房四宝,于瑾瑢翻看片刻,便吩咐雪芝露菊,将屋里原有的摆设都换成把皇上的赏的东西。
没过一会儿皇后的赏赐也跟着来了,想必是要迎合皇上,这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各宫各院的都跟着送东西来,于瑾瑢看着满屋的珍玩眼睛都有些累,便让露菊和小路子按类别分类登记入库。
只是,坐在一旁喝了会儿茶,于瑾瑢又不由得笑起来,今天后-宫里骂她、咒她的人不知有多少,却还要昧心给她送贺礼,真是拦都拦不住的人财两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