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来一时诧异叶梦谦的举动,差点失声叫起,待听清了叶梦谦说的是什么,赶忙一个转身,将手中的勺子递给叶梦谦,脚步匆匆地步入庭院之中。姜来捂着胸口,躲在门后,心跳错拍地听着门外的响动。门缝之处若隐若现地透出了池华林熟悉的身影,他正一步步走近施粥的人群,池华林似乎比在古云庄中分别时更加邋遢成熟了,他的那双虎眼却依旧神采奕奕,让人不敢造次。
叶梦谦神态自然地施粥,对每位致谢的难民微微一笑,于光早已注意到池华林探究的目光,这个男人身上强势的气势,与生俱来,长得比这寻常的男子都要高大健壮几分,眉目深邃,像是个武将人才。若非这人执意要带走姜来,自己定要会上一会这样不凡的人物,但为了姜来自己不想因为一时好奇而惹出了什么事端。
池华林持剑站在施粥队伍的后方,听着难民们的讨论,这不过回来一趟古云庄再下山时竟是难民横布,这一路上听难民们都在讨论一个叫莫王爷的人,是如何爱民如子,为人谦和有礼,据说那天下第一药堂便是他所开立,那意图谋权床位的摄政王也是这莫王爷与这眼前的叶梦谦所制服。这乱世虽不比古云庄宁静美丽,却比古云庄新鲜有趣,也见识到了这世外,所谓的繁华之地,不过是浮云一场,困苦贫乏的场面让人唏嘘,百姓的身不由己,让自己更想早日找到阿莱,一同回到那永远没有战争忧愁的古云庄中。
忽听的哎呀一声,纵人齐齐转身,便见那地上跌坐着一人,似是脚部受了伤,神情痛苦。嘴中哎呀哎呀地叫着。
池华林好心上前,想要一把拉起那地上衣着破败不堪的人,但有难民认出这便是那渊博多学的于先生,赶忙上前搀扶着道“于先生,您的脚怎么了?”
于文杰面色凄楚地道“这还不是昨日,官兵镇压,人群拥挤受的伤嘛,好在莫王爷下令开了这城门进来天下第一药堂医治,否则在这十月寒秋,这伤口不知会怎样,我听那守门的军爷说漏了嘴,道这里施粥是奉了莫王爷的命令。”
那面黄肌瘦的难民哎呀一声叫起“莫王爷竟暗暗为我等草民做到如此地步。将这功劳都赠与了别人,如今那昏庸无道的皇帝已死,若是莫王爷当上了这皇帝,那咋们天下的百姓就有福了。”
于文杰点头道“十年间我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民不聊生,苛捐杂税不堪重负,每年的秀女选拔不断,就连地方早已许配于他人颇有些姿色的女子都被强行拉入秀女的队伍,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因身份低贱却屡屡无法极低。空有一身学识也是付诸东流。”于文杰说至动情处不由面上凄苦,挽袖擦泪。
这南方一带的难民在逃亡的这些日子里,早已了解这个满腹诗书,却报国无门的秀才了。这于文杰为人谦和,却自有一股狭义心肠,这一路上对彼此诸多照顾,大家早已喜欢上这个有着思想远见的秀才,这下听这平日里虽狼狈却意气风发的于文杰竟也落泪了,相必这心中也是极苦的,不由都义愤填膺道劝阻起来。
“于先生,那狗皇帝只知歌舞升平,哪知我们百姓的疾苦。如今也是老天爷看不过,要了他的命,好在有莫王爷在,这些年莫王爷没少照顾着我们。看这第一药庄,不收取分文,否则我这条腿就得废了,昨日天寒地冻,若非莫王爷我们早已被那些官兵在神不知鬼不觉间残杀了。”这衣衫褴褛的难民,越说竟月越觉得这些年过的惨不忍睹,亏了有这莫王爷。
众人面上均是凄凄惨惨,回想起这些年的欺压凌辱,心中不由悲愤交加。
于文杰却只是兀自摇头,轻叹一声。
众人不明白这于先生怎么就唉声叹气起来,不由一一围着问道“于先生,心中可是有什么想法?”
于文杰看看众人,又看看那白粥道“这宫中传出这莫王爷拒绝众人的拥戴,不肯称帝,只怕我们是还要……”
“这普天之下,竟还有人不愿当皇帝的?众人皆是一片哗然,这天底下竟还有人不愿当皇帝,宁愿默默爱护百姓之人,不由面面窥视道“于先生这是何解?”
于文杰道“这莫王爷为人谦和,且真正做到了爱民如子,早已不对那皇位有所兴趣,自然不是我等草民所能明白的。但若是这莫王爷执意不肯登上皇位,那试问,放眼整个朝廷,还有谁比莫王爷还要名正言顺。不知这下任帝王为何人,叫我等草民又该如何存活。”
众人面面窥视,若是这莫王爷无意于皇位,不知这皇帝又会是谁,若是与那驾崩的皇帝小儿一般,那这生活必定又将是水生火热。早已在压制剥削之下生活多年,苛捐杂税负重,无法温饱,长年边境动荡,早已是民不聊生,而这莫王爷贤明远扬,这是众人的希望。
一身着破布粗衣的大汉哗然而起,大喝道“这帝王之位非莫王爷不可,否则,谁可担当。”继而转向于文杰,恭敬地道“于先生,你是我们中最有学问的人,先生,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众人皆向于文杰投去急切而疲惫的眼光。于文杰,低垂双眼,沉思良久,复而抬头,眼神清凉,缓缓道“联合签字上书。”
日落时分,帝都招安成内,群民叩首,三十尺白布如恢弘长流而过人群,密密麻麻的墨渍,重叠而上,无法分辨原本,细看,那竟是群民的名字。字字扭曲却莫名震撼人心。
为首之人,赫然是于文杰,扬声道“帝,驾崩,尔等悲痛,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莫王爷,贤明远扬,亲厚于民。”
群民齐呼“当是天命所归。”
激昂之音,若鸿穿而入,莫府之内的莫王爷却神态依旧,眉宇自有一股淡然,素手执一白子,纵观棋盘,眸光微闪,落子。
“王爷,你怎的还能耐的住性子在这下棋,府外已是跪了满满一地的人,还望王爷主持。”
莫善桀微抬眸光,负手而立,遥望远方,昨日大雨磅礴,今日,却已是晴空万里,仿若昨日的事从未发生。
“这天,当真是变得快。”
林七不知王爷为何突然说起这天,只得愣愣地答道“这雨过天晴,最是明艳。”
“王爷。”清脆而甜美的声音响起。
遥望,一明艳女子,一身华服,步态优雅,自廊间走来,竟生生将美艳花色比下,当真是人比花娇。
林七弓身恭敬道“王妃。”
被唤作王妃的女子,浅笑微颔。眼神却不离那眼前俊朗神毅的莫善桀。
莫善桀嘴角勾笑,一手以自然地将走近的女子温柔地揽入怀中,温言道“静儿,天已入秋,怎么不叫下人多加件衣服。”
云静烟收回眸光,低垂目光,略略埋首在温厚的胸膛上喃喃道“静儿,谨记。”
莫善桀浅笑,将云静烟扶坐在石椅上,道“静儿,陪本王下一盘棋。”继而声音微凛道“林七,沏一壶茶来。”
“是。”林七弓身退下,虽不知为何王爷置外面的一纵人等不理,却还有闲情与王妃下棋,但王爷素来性子淡泊,自有打算。而王爷的心思更不是自己一个下人可以揣度与明白的。
林七穿廊而过,守门的周岩见林七走来,早已急得团团转,神色慌张地拉住林七道“王爷如何说?”
林七淡淡摇头道“只字未提,与王妃正在下棋。”
周岩微愕,不可置信地道“只字未提?王爷可知群民跪伏,所为何事?”
林七微叹道“这数千人的声响如鸿,王爷又怎会不知为何事。”
周岩不解道“既知,为何还与王妃下棋?”这天下之人,何人不想成为帝王,自古多少人为了这帝王之位步步为营,如今众民齐跪祈求,为何这莫王爷却仿若未闻。
林七只摇摇头道“这朝堂之上,恐怕也只有王爷两袖清风,真心亲厚于民,自是与我等所想不同,你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说完便径直走向茶间。
秋风寒冷,入骨沁寒,帝都繁华不再,有的只是王府门前与日俱增的人群,跪伏一地,这已是第二日,一片无声,寂静凝结,却有一股莫名的肃静庄严。连日的灾难,难民的体力早已不支,频频有人倒地,却总有人将这些倒地不起的民众送入济人堂。
一顶华贵轿子自街道而来,王府门前停驻,众民不由侧首,轿帘掀开,一满头白发的老者迈出轿身,不知人群中何人喊了一声“宰相大人。”众人不敢有所猜疑,齐齐俯首拜礼。
吴相颔首道“不必多礼。”步态沉稳,轻了衣袍,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随着一声掷地有声,跪伏于台阶之上,双手作揖,高声道“王爷,群臣知您无意于皇位,两袖清风,但莫氏一族天恩所赐,天命所归,望王爷怜天下民众,早日登基。不负天恩。”
群民皆齐齐拜倒道“望王爷怜天下民众,早日登基,不负天恩。”
吴相,自文帝登基起在位为丞相,从不结党营私,甚得先帝重用,临终之时,赐予灵皇卷,先帝口喻,终身不可废除宰相之位,否则废除帝王之位,先帝旨意,无人敢破,纵使跋扈如摄政王,依旧忌惮于吴相,不敢动其丝毫,朝堂风云骤变,吴相却不依靠于何人,明哲保身至如今。而吴相这一跪,无疑是最大的诚意,群民无不坚守跪拜,不敢丝毫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