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易铭在红娘婚介所相亲十几次,也有几个交往了一些时间,但当有幸踏进易铭的住处,或谈到工作、房子、车这些现实话题,马上就有一些犹豫了。
至于工作,易铭早先在政府部门干了一些年,是个临聘人员,其间还下乡干了一些时日的村支部书记。他原本想好好干,将来转正。但未曾想到,不但正没有转成,上面说清理政府冗员,易铭严重符合清理的对象,他就这样被立即扫地出门,临行连个起码的仪式都没有。
至于房子,易铭老家倒有,一楼一底两层砖房,面积起码两三百平米。但那是在乡下,山高水长,交通不便。有个女孩坦诚相告,对易铭说道:“你那房子不跟没有一样吗?农村,晚上黑灯瞎火的,烦死了。”
其中有位女士初到易铭住处,便全然不顾及淑女形象,对易铭破口大骂,说易铭就是个搞传销的骗子。
易铭无言以对,只好手指着楼上,意思是楼上那些才是搞传销的,自己做的可是正当职业。女孩不听,依旧大闹,易铭无法辩驳也懒得辩驳,自个儿扭头锁门后,来了个三十六计先走为上,他明智地躲掉了。
不过也有特例,这个叫安娜的女孩不但不在意易铭的窘境,反而不介意和易铭持续交往。见面第一天,就请易铭吃饭看电影洗桑拿飙车兜风,两人认识不到两小时,就很快黏糊在一起。这姑娘把他领到自己住处,她主动投怀送抱,诱惑易铭。易铭受宠若惊,如何受得了这个,很快被她俘虏。
后来,易铭一度大为不解,问过安娜,就说道:“安娜,你第一天就把我法办了,当时你究竟看上我哪点?”安娜则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易铭问急了,只好说道:“你这小子身无分文,穷困潦倒,换了别的妹妹还真看不上。但姐姐不挑你那些,姐姐是看在你个儿蛮高的,五官还算端正,一不注意看上去还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姐姐嘛孤家寡人一个,不缺钱,放得开,感到寂寞了,需要你陪一陪。何况姐姐应酬也不少,把你当个小帅哥情人也带得出去,有三分面子。除此之外,你就只有那方面还令姐姐满意。”
易铭听罢,无地自容,明知道安娜和自己不是一路人,也就一言不发,心里想:逢场作戏而已!尽力让自己释然。
往后安娜就时不时会给易铭打电话,让他去参加一些杂七杂八的聚会,见一些三教九流之人物,然后不出意外和易铭共度良宵。有一阵子易铭身上穷得叮当响,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安娜就几次三番给易铭钱,一叠一叠的尽是毛主席,数目还不少。易铭开始不要,哪知易铭不要安娜就跟他急,说道:“算是姐姐我借给你的,以后还我行不行!”易铭于是接了这些钱,心里不安,感觉自己是在出卖灵魂。
易铭从“红娘”出来后,沿街闲逛,天早入夜,但见人车匆匆,川流不息,大街处处,灯火通明。易铭想着刚才那位女孩子,有点后悔,心里想:自己反正无聊,又无甚去处,带回去陪着说说话也好啊!他懊悔几秒过了,决定回住处,想到此刻所在之地离住处也就四五公里。易铭见不太远,就决定走路回去,一路上东想西想,莫衷一是,就是没有想起白天的事。
回到住处,已是汗流浃背,洗澡上床,自然想起安娜。他随手拿起电话,刚拨通,又觉得不妥立即挂掉,倒头就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安娜可不是寻常女子,易铭认识她几个月了,但连她什么地方人?多大年纪?一概没有搞清楚。
易铭感觉这女子起码三十六七岁是有的,再不济也得三十五六。虽然这两个可是亲密无间了不少回的,易铭却实在感觉不出来。易铭不止一次问过,安娜不答,问的多了,安娜就生气,易铭就没有问出个所以然。后来两人似乎各取所需,就仅仅把对方当作工具,最后倒也还形成了奇怪的默契。
易铭只知道安娜早年到过广东,做过什么不清楚,但应当找了不少钱,不然也不能够和一些人堂而皇之合开了那么大一家“洗浴中心”。非但如此,在这市里面,似乎还认识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易铭为公司作成的第一单业务就是安娜的功劳,那是市里XX部门的办公大楼内装,有不少面积的吊顶天花板。为了促成易铭的第一桩买卖,安娜出面请一个胖胖的头头吃饭,易铭作陪,偌大的包房就他们三人。
那家伙横竖看不起易铭,言谈举止间对易铭多有得罪,说话拿腔拿调、派头十足,又牛皮哄哄、大话连篇,说谁谁谁都得买他的账,仿佛市里地界数他最牛X。
他也不管易铭和安娜什么个关系,在饭桌上就当易铭面,和安娜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不住喝着花酒,说着放肆的色情笑话,让易铭感觉两人关系绝不简单。这个腐败分子对易铭老实不客气,一直居高临下以教训的口气和易铭说话,鉴于人家大权在握,易铭只好赔笑,不停说:“是是是!”唯恐得罪他,心里却恨之入骨。
第二天易铭向丰哥汇报,丰哥自然不失时机跟进,后来又费了一些周折,安排了无数饭局,抽烟喝酒、请客送礼,总算大功告成了。
眼见这工程完了,那头头腰包自然进账不少,易铭觉得心里窝着火,就向安娜发脾气,意思是安娜做得太过。
安娜听后,可能真是生气了,就教训易铭道:“你以为你是谁呀?不是姐姐给你公关,你以为能成?你还嫩得很啦……。”
易铭气急败坏,但无言以对。安娜见状,又来哄易铭开心,说道:“铭铭,你是在吃醋吧?姐姐看到你吃醋还真高兴。”
易铭心里却还真不是吃醋,他只是痛恨那个头头不可一世的狂妄,他但愿这家伙腐败的烂事尽早败露进班房,如是方解其恨,见安娜有些自以为是,他也懒得说穿。
安娜接下来就娇滴滴地安慰易铭,说道:“老公,不要生气了。他有的你以后会有,你有的他永远不会再有了。”易铭诧异,问道:“什么有没有?老子听不懂,怎么个意思?”
安娜使劲用手指戳易铭胸口,色眯眯地说道:“明知故问。”易铭笨拙也还是懂了,终于知道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就有些坏坏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你都试过了?”安娜听罢也不否认,却过来朝易铭胸膛一阵乱打,仿佛小媳妇在撒娇。
次日一早,易铭醒来惦记到他“建材公司”上班签到,路过途中一个彩票网点,有意无意看了看,觉得中奖号码似曾相识。他突然想起昨日之事,慌不迭身上衣兜裤兜一阵乱翻,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在耳鼓里也怦怦作响。后来从钱包的夹缝中翻出了李千秋给的小字条。定睛一对,感觉天都塌了一样,他懊悔半天,这才叹道:“完了、完了!”原来就那条子上的号码,和这中奖号码每一个都对得上。
易铭激动得浑身哆嗦,呆立原地站了好半天,他失魂落魄、后悔不迭。心里怨恨头一天晚上因为约会,忘记了此等大事。他想着:假如对李千秋的好意稍加留意地信那么一回,可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哪还用得着和李千秋舍近求远的去漂泊。要自己死都不去,那李千秋未见得会拿绳子将自己绑着去吧。
易铭还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用再整天无所事事的打发日子,用这笔钱可以好好地开展一番事业,他就再也不是人人都看不起的失败者了。
他还想到人家林风眠先生,不也是中了一千大洋的巨奖,由此居然到法兰西勤工俭学,后来不也成为一代大家么!
易铭心绪难平,不断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想着想着,突然就清醒过来,他被这事实吓着了。他意识到了,昨日李千秋和自己所说的,绝不是闲来无事开玩笑。他还想到了李千秋的三个条件,看来李千秋要自己所做的事情,一定不简单,至于这事情是什么?易铭无法想象,他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安排好自己的事,然后老老实实等着李千秋前来。
易铭想清楚了,恍恍惚惚,走到街边银行,取出了他那以备不时之需的不多的积蓄,他盘算了一下,这钱要么给老家父母,要么自己花一些,这么些日子,可苦了自己,吃不像吃、穿不像穿……。
至于“建材公司”,易铭一看到花姐那张死人脸就烦。而就在此时,老板娘果然不合时宜打来了电话,易铭边走边接,电话里传来老板娘杀猪般歇斯底里的吼声:“李易铭,你他妈还不来上班,不想干了是不是。”易铭怒从心头起,骂了一句:“你看着办吧!老子就是不想干了。”然后决绝挂断电话,心烦意乱,却不知到哪里去才好。
到了中午,易铭一点东西也没有心思吃,肚子早就咕咕直叫,加之又是一个燥热的晴天,比及昨日似乎热的更甚。易铭内心焦躁,无名火气在胸中酝酿。安娜打了电话来他也不愿理睬,谈话之间极其不耐烦。
电话中,安娜说让易铭到她那儿去,说想他了,并且有要紧的事情商量。易铭敷衍了事,三言两语之间,打发了安娜。不料那丰哥一遍又一遍也来电话,以为他自己和老婆什么地方得罪了易铭,所以再三给易铭陪不是,让易铭千万海涵。易铭开始还接,终于听烦了老板的道歉,就索性关了电话。好不容易打发了丰哥,易铭走进书店,冷风吹过来,脑子也清醒了些,在里边呆了许久,方才决定回住处。
易铭出门,还是不住地胡思乱想,竟不知恍惚之间,走到了安娜那家“洗浴中心”附近,想到早些时候安娜打电话说要见自己,似乎十万火急。易铭快步向前,正准备进去之际,陡然看见安娜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相拥着,闪身出门,一路手挽着手,嘻嘻哈哈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易铭赶紧扭过头去,朝街边背着两人站了,等得两个浑然不觉、不知廉耻走过了,易铭回头看了看,骂了一句,心生厌恶,决意今后再不和这女子勾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