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穿过窄长的地道,终于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墓室,陆倾安在墓室四周也找到了壁挂的油灯,用火折子一一点燃。
墓室里,齐齐地放了六具青石石棺。陆倾安和李仙崖好奇地走了过去,李仙崖擦擦手掌,当时便要打开棺椁。
梁震在身后颤颤巍巍地说道:“陆兄,胡兄。要不还是算了吧。”
李仙崖回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柳濡霖在一旁抿嘴偷笑。
梁震说道:“万一有机关呢。”
陆倾安走到第二个棺椁面前,拍掌道:“梁兄说得有道理,二弟退后,看我用‘风息掌’将棺盖推开。”
李仙崖点点头,退在一旁。
陆倾安十指张开,内力凝成气旋,环绕在掌间,骤然间出掌,整个厚重的棺盖如一片叶子被风吹开。
只听嗖嗖几声,几枚暗箭从棺里射出,皆被陆倾安风一般的掌力拨开。
陆倾安微笑道:“我就知道,以猛虎堂的尿性,就爱整这一出。”
“雕虫小技。”李仙崖不屑道。
陆倾安笑笑不语,向棺内望去,里面是一具早已腐烂的枯骨,被金蚕丝被裹着,陆倾安仔细观察棺内那陈旧的机关弩,果然有几根之前连在棺盖上的绊线钩也已断裂,看样子似乎已多年未用。枯骨头颅旁有一块铁牌,陆倾安拿过来细细查看,上面刻有“猛虎堂第二任掌门 梅子瑜”。
站在一旁的李仙崖开口道:“这些棺椁里都是猛虎堂的历代掌门?”
“看来是的。”陆倾安点点头,但仍有疑惑地说道:“可这棺椁的数量不对啊!”
“此话怎讲?”
“猛虎堂虽是个杀手组织,虽然一向小心从事,但从未刻意掩饰自己的存在,要不然也不会与丐帮‘忠’字堂交恶。猛虎堂的初代掌门据说是凉州巫峡山匪首梁东鞍,之后每代掌门上任,都会宴邀黑道各方势力云集赴会,所以传到仇天虎已是第五代。可这墓室之中分明有六具棺椁。”
“多了两具?”
“按说干他们这一行,把脑袋别在刀把上走江湖,仇天虎提前给自己准备好棺椁倒也说得过去,可这第六具棺椁是怎么回事?”
柳濡霖突然说道:“这第五第六具棺椁明显是新加的。”
陆倾安一愣,走过来细细观察,果然发现第五具棺盖上的销钉并未封死。陆倾安心念一动,风息掌挥出,将棺盖一掌震飞,棺内并无暗箭射出。
众人向棺内看去,棺内只有一柄大气磅礴,做工精良的宝刀停放在案架上,刀柄上那只金色的猛虎虎虎生威。
梁震惊道:“这是……猛虎丧门刀?”
陆倾安点点头,李仙崖刚要拿起,柳濡霖便尖声提醒道:“别碰!有毒!”
李仙崖伸出的手便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只见柳濡霖缓缓抬起胳膊,樱桃薄唇轻念咒语,绿衫长袖中,一只蛊虫飞快地爬出,扑到猛虎断门刀上来回攀爬,哧哧几声,那蛊虫竟化作了一缕环绕宝刀的青烟,消失不见。
“好了。”柳濡霖低着头小声说道。
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竟会与各种蛊虫相伴。柳濡霖始终观察着李仙崖的神色,似是担心李仙崖对她的手段感到厌恶。
然而李仙崖那张平静如水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拿起猛虎断门刀,细细观察刀刃上的纹理,回忆着之前与仇天虎打斗时的场面。
良久,李仙崖才开口道:“之前在大厅里,仇天虎所使的猛虎断门刀应该是个赝品。”
梁震突然怀疑道:“会不会那个仇天虎也是个冒牌货,你们想想他们那个叫曹舟子二当家,都有一个替身。”
陆倾安摇摇头,“以那个人与二弟交手的身手来看,却是六重天的内力,虽说是借助了巫雨垌的气血蛊,但以猛虎堂的实力,恐怕拿不出如此强悍的替身。”
“大哥,你来打开这最后一具棺椁吧。”
陆倾安点点头,迅速出掌将第六具棺椁的棺盖击飞,棺盖与梁震几乎是擦肩而过,吓了他一跳。
“我天!陆兄你这也太突然了吧。”
陆倾安略带歉意地笑笑。
“咦~”李仙崖看了看棺椁,一脸迷茫。
陆倾安也向棺内看去,哭笑不得地说道:“这……又是闹哪儿出?”
最后一具棺椁里,只有一个满是尘灰的袈裟包裹。
陆倾安想打开瞧瞧,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柳濡霖说道:“柳姑娘,这袈裟有毒吗?”
柳濡霖摇摇头。
陆倾安轻轻弹去袈裟上的尘灰,将它铺开,这袈裟的布料显然不是寻常粗布,虽然历经岁月洗涤,但上面的一针一线,都给人一种庄重的敬重感。
“难不成这猛虎堂还是个信佛的宗门?”陆倾安喃喃道,将袈裟里的物件尽数展开,大惊道:“这是?”
李仙崖注视着陆倾安恭敬地举起袈裟内包裹着的一颗金灿灿的豆状石子,开口询问道:“这是玉石?”
陆倾安等人闻言不禁噗嗤一笑,柳濡霖闻言噗嗤一笑,说道:“傻木头,这是舍利子,只有得道高僧圆寂后火化才能产生。”
李仙崖懵懂地点点头,看着袈裟里的另一件薄薄的破旧不堪的册子。
“那这个是佛家的经书?”
“这么薄,应该不会吧。”陆倾安拿起那本册子,默默地看着封面上的古文字,一双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喂喂喂!小安子,你不用这么夸张吧。你武功已经很高了,这世间还有什么武功秘籍能将你吓成这样?”
片刻,陆倾安平复了心情,一字一顿地说道:“竟然是,《朔雪飘零曲》。”
这回轮到柳濡霖懵逼了,“这是什么?”
陆倾安连吸了好几大口气,难掩此刻的激动。
“这可是琴圣穆康陵前辈留下的琴谱啊!相传荆王朝覆灭的那天,身为荆王朝首席琴师的穆康陵端坐在荆煌城头,与都城下十万阳军阵前的剑圣伏九霄鼓琴对酒,二人弹得便是这千古第一曲《朔雪飘零曲》。可惜穆康陵与伏九霄结为知己,却因分属阵营不同,最终穆康陵曲尽人亡,自刎于城头,伏九霄也毁琴弃剑,终生归隐山林,从此人间再无飘零曲。”
“好悲催。可是,这琴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这高僧又是谁?”
陆倾安无奈地摇摇头,这只能亲自问一下仇天虎了。
李仙崖初闻《朔雪飘零曲》的曲名,浮现在脑海的,却是“飘零”二字,鬼谷派的至高剑术便是“飘零剑法”,这也是李仙崖一生引以为豪的绝技,若非剑法卓群,他又怎能一人独斗巴山剑派。
梁震开口道:“俺观察了周围,没有找到出口。”
陆倾安一笑,“放心,肯定有的,仇天虎既然留下了这间墓室,不可能不留出口,我不信他每次都会走那深不见底的陷阱。”
李仙崖点点头,也细心观察墓室的墙壁,想再找出壁画之类的玄机。可这些墙壁全都由大理石砖砌成,石砖之间的缝隙薄得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陆倾安却显得格外兴奋,完全没有被困墓室出不去的忧虑,竟解下背后的古琴,盘膝坐下,开始研究起琴谱来了。
钉钉淙淙,几声悠扬的琴声传遍整个墓室,陆倾安一边观赏着琴谱,一边调试古琴,怡然自得。
“我说陆兄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弹琴雅兴的时候吗?”梁震见状,急声喊道。
陆倾安微笑道:“梁兄不慌,折腾这么久,估计天色已晚,也该睡上一觉,明日在做打算。”
梁震大惊道:“什么?在这墓室里,和这些死去多年的老骨头一起睡?”
陆倾安笑着摇摇头,“我也没说让你进棺材和他们一起睡啊。”
“这……”
李仙崖附和着点点头,“有理,是时候歇息了。”
“胡兄你也……”
柳濡霖一边偷笑,一边从行囊里拿出了竹箫,也向陆倾安手中的琴谱凑了过来。
梁震无奈地说道:“柳姑娘,你一个女子,也能容忍在这种地方睡觉?”
柳濡霖莞尔一笑,“你忘了吗?我来自巫雨垌,什么没见过?”
梁震无奈,也向陆倾安凑了过来。
陆倾安笑笑,对柳濡霖说道:“柳姑娘会吹箫,也对这《朔雪飘零曲》感兴趣?”
柳濡霖望着琴谱那焦黄的残页,上面记载的曲子非但模糊不清,记载的曲调更是千变万化,令人捉摸不透。
柳濡霖瞧了一会儿,完全看不懂,不禁开口问道:“这琴谱好生诡异,真的有人能弹奏吗?”
陆倾安一笑,“我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起伏多变的琴谱。”
陆倾安一边说着一边弹奏,悠悠扬扬的琴声从琴弦中传出,给人的感觉,有时似一阵微风飘过,有时如晴天一道惊雷,有时像北方飘飘扬扬的白雪,使人瑟瑟发抖,仿佛真的身处冰天雪地之中。
李仙崖默默地坐在一旁,他看不懂琴谱,但是听到琴声,他不禁想到师姐常常会在鬼头崖弹奏古琴,有时师姐会让他进入兰室,李仙崖就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师姐弹奏琴曲,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中一张一合,琴声哀转不绝,余音袅袅,令人潸然泪下。听着听着,李仙崖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陆倾安照着琴谱,两手敏捷地在琴弦中来回拨弄,渐渐力不从心,连额头间都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最后只得扒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副少见的疲惫的样子。
“好厉害。”柳濡霖不禁赞道,她虽会吹奏竹箫,但却是凭此施展御蛊术,对于乐理,柳濡霖也只是一知半解,但从陆倾安刚才的琴声中,他能感受到那种磅礴,那种恢弘。
“大哥,有些地方的音始终没上去。”李仙崖开口道。
柳濡霖一愣,不禁笑道:“木头,你听得懂?”
李仙崖小声说道:“大哥刚才弹奏的某些乐章,我好像听师姐弹奏过……”
李仙崖一边说着一边在陆倾安的古琴上模仿着师姐的手法拨弄了几下,古琴中顿时传来几声悠扬悦耳的琴音,与陆倾安刚才所弹的极为相似,却亦有细微的不同。
陆倾安大惊,李仙崖所指出的,他是知道的,他始终无法完全按照琴谱弹奏这失传的《朔雪飘零曲》,却没料到不懂乐理的李仙崖竟能模仿出。
“二弟你真是了得,说得一点儿不错,我原以为这《朔雪飘零曲》已经失传,没想到尊师姐也会弹奏这绝曲。”
“我只记得这些,别的一概不会。”李仙崖笑笑,将琴还给陆倾安,脑海中却在回忆师姐是何时弹奏这曲子的。是了,是师姐与师父决裂后,她便日复一日地在鬼头崖的独居里弹奏这凄婉的之前从未听闻的琴声。师叔曾小心翼翼地向李仙崖透露过,师姐这是在惩罚师父,亦或者是在哀悼,至于哀悼谁,李仙崖并不得知,他也不敢去问。
柳濡霖一双大眼充满诙谐地看看李仙崖,再看看陆倾安,笑道:“你们两个结义,还这真是蛮相配的嘛。”
陆倾安低头一笑,继续学着琴谱弹奏古曲,柳濡霖一开始也想用竹箫模仿,却迟迟跟不上,便不再理会,将头枕着包袱上,慢慢闭上了眼睛。李仙崖待她睡着,也开始闭目养神。
而之前一直因身处墓室心生忐忑的梁震,却早早地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陆倾安也不再弹奏《朔雪飘零曲》,而是弹奏轻微婉转的琴声,似是在哄他们入睡,最后她轻轻地将手放置琴弦上,微笑着,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