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入院!”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贡院开门,等待多时的考生们开始向着院内移动,接受士兵们搜身。
北朝的科举不像南朝那样,一考好几天。所以不用带熬粥的米和下人,忍着点一天就过去了。
“没有好的体魄,如何治理这辽阔的山河。”
其实这也是考试的一部分。考生什么都不需要携带的进入贡院,包括笔墨纸砚,贡院会提供一切。
惊寒现在走路都不稳,王小树也没法送他进去,所以也没急着往前凑,反正他也不着急。
会试的检查是最严格的,甚至超越了最高一级的殿试。因为殿试人少,又是在皇宫由神武帝亲自监考,傻子才作弊找死呢。但会试不一样,总有人想着取巧跃龙门,因此也就造成了会试的严格检查。
除了一份证明身份的文书外,任何东西不能带,还要搜身,最重要是考场里里外外由四波不同分属的人负责,杜绝暗中勾结。贡院外围的治安由巡城卫负责,防卫和巡逻由御林军负责,监考是礼部,翰林院阅卷。其实,考生还不是最惨的,负责阅卷的翰林们才是最惨的。他们比考生更早入场,还要连夜审批考生们的试卷。不过,反正翰林平时也没什么紧急的事情,在贡院住两天就住两天了,好歹不用像考生一样饿肚子。这四波人由皇帝指派的主考官统一负责,确保会试能够顺利、高效的完成。
这次春闱的主考官是被贬到礼部做侍郎的原刑部尚书莫一难,也就是莫一一的老爹。这次春闱注定是个坑,神武帝依然点了莫一难,也不知道是信任还是不满。
终于,大部分考生已经陆陆续续,惊寒才费劲的往前挪。院门前负责搜身的是御林军,礼部监督,这天下能人异士不少,就算书生中也有武艺高强之辈,也只有御林军才能起到威慑作用。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想要耍花招,之前就有考生仗着一手暗器功夫想把小抄抛到前一个已经接受过检查的考生身上带进去,结果被揪了出来,不但被驱逐,还被永久取消考试资格并追责,读书这条路算是彻底断绝。
“姓名?”
“高翔。”
“籍贯?”
“苏北,彭城。”
“怎么受的伤?”
“来京途中惊了马,摔的。”
“可有夹带?”
“没有!”
礼部官员接查了身份文书,又例行询问了几句,才由御林军搜身检查后放行。别看惊寒随便冒充了一个身份就混进贡院,那是因为姜孔羽在为他铺路,提前搞定了之前的审核,而且他只参加一次考试,以后高翔这个人就不存在了,不用担心未来的麻烦。
“云鹤兄,我扶你吧,你在哪个号舍?”
“乙十三,有劳怜画姑娘了。”
王小树只能送到院门口,剩下只能靠惊寒自己走。为了避嫌,考官和军士不会搀扶,甚至连惊寒的拐杖都收走了,他只能咬着牙往里走,看着摇摇晃晃随时要跌倒的样子,好在武怜画及时搀扶住了他。
武怜画心地善良,知道任何一个考生不会轻易放弃三年一考的会试,爬估计也要爬进来,所以比惊寒先入院门的她等着搀扶这个在她看来身残志坚的同年考生。
“怜画姑娘,有科举以来还未出过一个女状元,我希望你是第一个!”
乙十三号舍,惊寒真诚地祝福这个人美心善的姑娘。
自有科举以来,只有北朝允许女子参加,三郡时期科举就是个摆设,没人当回事,有过几个女子中了进士也被中原士人当作笑话,“北朝无人,女子当道!”
当时一个女进士气愤,扬言,“中原七尺男儿不如北朝弱女,惟吠尔!”
后来,南朝士人也确实被啪啪打脸,北朝铁骑马踏中原,将这些只会嚼舌头的南朝读书人打的集体失声,而当时那个女进士更是带着苍狼骑一路追着南朝朝廷过了青蓝江,要不是大宗师李天齐及时赶到,在万骑之中伤了那个女进士,逼的苍狼骑撤退,南朝朝廷说不定就此断绝。至此,南朝士人再不敢小瞧女人,只是抹不开脸面,绝口不提罢了。
那个女进士就是如今的北朝皇后,莫五妙。那一战莫五妙被李天齐伤了根本,无法再孕育,所以一直把莫一一当作女儿宠。莫一一也没让她失望,颇有她当年的风范。只是,自莫五妙之后,北朝再无女子中进士,更别说状元了。
昨日,穆问之挖苦惊寒,武怜画替他打抱不平,引得穆问之将矛头对准她,说了些“不如回去相夫教子”之类的话。武怜画虽然羞恼,但也没说过激的话,只是等穆问之走了后才忧郁地说她要中进士,让所有人都闭嘴。
两天来,惊寒看到、听到了一些,也知道武怜画确实有才华。只是北朝摆脱了艰难时期,风气在一点一点改变,女子能不能中进士真不好说。但这个时候惊寒自然不会打击这个善良的姑娘,说出最真诚的祝福。
“我们一同努力!”
武怜画脸上的笑意如晨光初现化开一切,让这个清冷的早晨都多了一份暖意,看的惊寒一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武怜画笑,竟然有人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武怜画看到惊寒的呆样,立马收起笑容,恢复到之前那种淡然、高雅的摸样,说了一句共勉的话便去找自己的号舍了。
惊寒目视一身书生装的武怜画消失在视线中才开始打量自己的号舍。对于武怜画来说,他只是一个同病相怜的过客,一个女子,一个残疾,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的科举不会很顺遂,艰难时共勉互助,将来未必会有交集。对于惊寒来说,武怜画是这清冷早晨的一道光,仅此而已,他不是高翔,也不是残疾,考试之后就要回到自己的生活,能做的只是送上自己最真诚的祝福,相对与那帮虚伪的书生,惊寒更愿意这个善良的姑娘拿到状元,但这些不是惊寒能左右的。
号舍不大,和涅狱的辰字监差不多,一个火炉、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笔墨和砚,两旁是墙,看不到左右的考生,但隔着两丈宽的过道可以看到对面的三四个号舍。开考时,考官会在过道里巡视,而御林军则会在外面把守和巡逻,杜绝一切离开自己号舍和靠近号舍的人。
惊寒不慌不忙的点起火炉,又开始磨墨。考生之所以着急先进来,就是要做这些准备,不然手脚冰凉没法写字。对于一些家境富裕的考生来说,生火也是一个难题,但对惊寒来说这不算什么。不过,等他刚磨好墨,号舍还没彻底热起来,外面已经传来关门声,也不知道武怜画怎么样了?
“落锁,开考!”
早已就绪的考官们把考题和白纸分发给各个号舍,考试正式开始。
史论三道,策问一篇。
三道史论是西伯戡黎论、雪狼变迁论和前朝藩王论,一篇策问是江湖策。
出题的是主考官莫一难,那篇江湖策一看就是他前段时间被上官冰冰事件搞得焦头烂额,借科举问策呢。至于三道史论,“西伯戡黎”是儒家经典《尚书》中的一篇,前段时间卫宝风帮惊寒恶补四书五经,惊寒虽然记不清内容,但知道大概讲了个什么事。
西伯是指周文王,戡是战胜的意思,黎是当时殷商的一个属国,字面意思是周文王战胜了黎国。背后的故事是周文王战胜黎国之后,殷商贤臣祖伊非常恐慌,急忙跑去告诉殷纣王,就有了这段流传千古的对话。大意就是祖伊告诉殷纣王咱们殷商的国运要断绝了,而殷纣王茫然的问祖伊,“我是天子,难道我不是天命所归嘛,怎么会完蛋?”也不知道当时祖伊有没有被气笑,反正直接反问殷纣王,“你荒淫无道,惹得天怒人怨,难道上天还会保佑你嘛?”
这一题放在现在,其实还有一层意思,神武帝剑指南朝,南朝皇帝必然惶恐不可终日,莫一难这是在拍神武帝马屁,把神武帝比作周文王。只是这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这次洛辰南下,一战功成,自然什么问题也没有。可一旦这次攻伐受挫,那莫一难估计就要难受了,因为周文王虽然奠定了周朝的基础,可击败殷商建立周朝的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也不知道是莫一难对这一战信心十足,还是感受到了什么危机,强行献媚。这样不怪惊寒多想,实在这次科举对莫一难太不利了。
第二题“雪狼变迁”是指北方的雪族和狼族,前朝初期,晋朝面对的最大敌人不是狼族、蛮族,而是雪族。那时雪族占据整个北方,狼族只是雪族众多附属部族中的一员,只是不知怎么地,雪族没落,部族乱斗中,狼族崛起。等晋朝分裂为南北朝时,雪族已经退回雪原,而狼族成了新的北方霸主。惊寒同样知道有这么回事,但不清楚其中细节,甚至还不如对上面那题了解。但从雪族有众多附属部族,而如今狼族是一统的,能看出他们对于外族的施政方式是不一样的,也不知道这题是不是考这个。
史论的第三题是“前朝藩王”,其实惊寒对这题很诧异。晋朝南北分立百年,起因就是前朝藩王之乱,所以这个话题对于南北朝都是禁忌,因为道统不明,说白了就是南北朝的两位皇帝篡了前朝皇帝的位置,自然能不好意思提及。何况北朝并没有藩王,唯五的异姓王不是异族就是被看的死死的,篡位的可能性比一般封疆大吏都底。那莫一难出这一题的目的是什么,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按理来说,科举考题是朝廷政策的风向标,莫一难应该不会这么不知轻重。除非,神武帝有意分封藩王,借这次春闱考题探探士人的口风。
“呼——”
除了最后一题江湖策,惊寒有些把握,其它三题只能随便写写了。既然如此,那就先从最后一题开始吧。
“江湖纷扰,唯狱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