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签约了。
而且还意外的简单:原来她早就收到了某——或某些——公司的邀请,只是迟迟没有加入其中,而现在做的不过是给她所看好的公司作出正式回应而已。
顺带一提,我可是“听说”她做出选择的时候放弃了很多实力更大的公司,而选择了“看似最真诚”的一家——即便以我完全外行的眼光来看。
我并不感到意外,但是很多“其他人”却意想不到,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去理解,他们只会去说如何如何的光彩,如何如何的不可思议,以及擅自勾画出看似美好的事情。
眼中只有胜利果实的他们,永远不知道深埋根须之下的是怎样的一幅光景,那是将一切腐烂一点点啃食之后的破败。
利用中考过后的短暂暑假,将一切事物办妥当,而后在军训前将绝大多数事情安排好,随后就是为其半个月的军训。
军训之后班级组织的聚会我没能参加,因为有另外一个人邀请了我。
她当时显得很兴奋,明明没有喝酒却好似醉了一样的放肆大笑,抽风一样的拉着我东跑西颠。记得是有谁说过,人们有时并非是真的因为酒精而沉醉,只是被气氛所感染——或者是心情。
她带我一口气爬上了某栋楼的天台,然后冲着远处大喊,最后在我心惊胆战的目光中无所顾忌的做到天台边上哦哦乱叫。
我在她身后两步的地方沉声道:“如果此时此刻我推你一把,新一代的歌后可就要烟消玉殒了。”
她回过头:“你不会的!”
我没说话,给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而后我才意识到这大半夜的她看不到,但是她却已经略带迟疑的问道:“你不会吧?”
我不置可否道:“人类具有自我毁灭与毁灭他人的倾向,这是无关想法与身份的自然反应,如果你继续坐在如此诱人的一个位置,我都不知道我能否忍受得住内心咆哮的恶魔对我的引诱。”
“哼!真没劲!”但她还是乖乖的起身过来。
我问道:“你今天兴致挺高啊,刚才吃红豆腐吃醉了?”
“照你这么说我去医院输液都会醉晕吗?”
我惊讶道:“原来你每次去医院就犯困不是这个原因吗?”
“切!”她转过身去,背着手,一步一顿的走了两步,夜晚的凉风将她头发吹飞。
那时候的天空只是偶尔才会有雾霾,那时候的天空就好似那时候人们的心灵一样,总是那么的清亮。
“十一的时候有空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嘻嘻一笑:“就知道你最好了!这样,陪我去看演唱会吧?”
“在哪?谁的?十一?”
“就在梦都体育场。腊月芬芳的。不然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问一个问题她就回一个,只是最后一个回答我感觉她绝对翻白眼了。
“你什么时候成他们歌迷了?”他们的歌我听过不少,颇有赶超乌兰图雅的风范,估计下一代广场舞之王就非他们莫属——但说实话,真的很好听。
“不是啦!唉,你绝对猜不到,他们竟然和我是一个公司的!刚知道的时候我老激动了!真的真的!而且他们演唱会正好就在这,我们公司自然给我这个新近来的小孩子特别照顾啦~我还特别得到许可,可以去后台看他们全部的部署,就当是参观学习!唉,你知道吗?我们……”
一大堆我并不懂但是很感兴趣的话题,让我们甚至忘了时间,直到两个人都有些疲劳,沉默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看看时间。现在想想当时还真是纯洁呢,如果是两个成年人或许就会在那里相拥而眠了吧?
演唱会很热闹,那种气氛甚至让我这个并不喜欢音乐会的人都不禁沉醉其中,甚至不在乎台上三人是否真的在唱,只想大声呼喊大声的和歌。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睦南拉着我往后台挤去。
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后台门为了避免被粉丝们踏破门槛设置的是多么的隐蔽和“安全”。
在后台的这段时间是最无聊的,我看着一个个大声呼和奔跑的舞蹈演员,总感觉站在哪里都会妨碍到她们,以至于不知道应该站在什么位置比较好,束手束脚的让人很不舒服——让我这种无关的闲杂人员很不舒服。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学习什么,或者是憧憬、幻想着什么。
但也不是彻底的无聊,至少看着各种东西还是挺新鲜的,尤其是身边还有她的经纪人陈哥在一点点介绍,颇有一种小时候参观戏剧院的感觉。
等演唱会结束了,我本来以为她会拉着我去要签名,没想到她竟然带着我悄悄的躲开了那队组合,就站在舞台边上看着粉丝们退场。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包括演员在内的绝大多数人员已经离开,只留下最大的几盏探照灯亮着供工作人员进行排验检查,她特意去打听,知道这舞台明天早上才会开始动工拆除,毕竟大晚上的施工太过危险,也没有必要这么赶。
也真是没人了,她一点点试探着往舞台中央走,见没人说她,就放开了胆子开始到处跑,一层层的演出平台、一个个表演高潮点,她全都跑过去,然后也不是模仿也不是舞蹈,就是走几步挥挥手,最多就是原地转个圈,应该是把自己带入其中幻想着什么东西吧。
而后她跑过来,兴奋异常道:“等我以后开了演唱会,我就要那里布置成一个巨大的月亮拱门,然后让伴舞的从上面顺着绳索下来,然后……”
“这边,我要把灯光全都换成金黄色的!就好像全都用金子镀上去的……”
“我要把这边全都换成……”
她带着我,把她刚刚幻想过的那一幕幕向我展示,一个个节目就这么被她排列出来,等最后,她拉着我来到舞台正中央,看着正前方那黑乎乎的一片,兴奋的喘着粗气,但是却迟迟没有说话。
“最后……最后的闭幕节目,我要在这!”她仰起头张着双臂,“我要在这个位置,所有的灯光都灭掉,只留下从正上方打下来的一个灯,就好像月光一样,周围洒下雪花,然后我吊着威亚,从上面向慢慢的躺着落下来!”
说着她尽可能的向后弯腰,到最后慢慢的躺到地上。
“我……我要把我最经典的歌唱出来!不要任何的伴舞,不要任何的杂音,就是我的歌,我的歌……”
她把双手叠在胸口,闭上眼睛,好似已经沉浸在了那场成功的表演中。
“我最好的歌……”她好似梦呓似得说道,“那首,完完全全就是‘我’的那首歌……”
我说道:“本命歌曲?灵魂之歌?”
“差不多吧……”她突然仰仰头看我,“我要让你坐在第一排,好好看着我像是天使一样随着雪花落下!到时候绝对会让你震撼到的!!”
我蹲下来,直视着她的双眼:“那,我的天使,现在这首歌有一个旋律了吗?”
她嘻嘻笑道:“暂时保密!”
我笑道:“那就是毫无头绪喽?”
她只是笑,而后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其实已经拍不掉了——叫着我离开。
那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她终有一天会站在这个舞台上,张开双手,闭着眼睛,迎接着粉丝们疯狂的呐喊。台下是摇曳的荧光棒,舞动的灯光牌,以及可以为她而疯狂的人群们。然后身穿白色羽毛装,坐着白色的秋千,从上面缓缓垂落。
只有她和她的歌。
一如那小树,将一层层落到地面的自己的枯叶吸收,吞咽下成长带来的苦痛,然后结出甘甜的果实。
愚蠢如我,却没有想过这个果实之所以甘甜——或者说再怎样的甘甜——也不过是为了让路人品尝,小树自己是吃不到的。它所能吃下的,无非就是吃果子的人留下的一些污秽之物。
有的树默默承受,而后成长,成长到所有敢于如此行事之人全都埋葬在其脚下成为养分,供它变成一个受世人敬仰的参天大树,之后会受到每一个来吃果子的人最虔诚的祈愿,并自发维护、拱卫它。
而有的树,会死。
还有一些特别的树,它们会变成食人树。
我真的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做“黑粉”的群体。他们大多是所谓“由粉转黑”,也就是曾经的粉丝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开始黑他们的偶像。
不知道是因为“由爱生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们充分诠释了“爱之深恨之切”这六个字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