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江水听到的的确不是幻觉，那不过是毛衣瞬录好的一段影音文件。至于他看到的就更不是幻觉了，说出来可能有些儿戏，那一直飘在车尾的不过是一只人形风筝。风筝是毛衣瞬特意订做的，做得很逼真吓人。
他们将风筝线染成了黑色，于是，那根足以说明一切的丝线就被隐藏在暗夜之中，难以察觉。
放风筝的正是张美丽。偏巧那天，天时地利人和。天很黑，风很大，风筝飞得恰到好处。黄江水被眼前一幕吓傻了。
张美丽和毛衣瞬原以为这场戏足以把黄江水吓得魂飞魄散，足以让他乖乖地交出那只金镯子。可事与愿违，他们的确把黄江水吓得很惨。但关键是，黄江水根本不知道金镯子在林林手里。
毛衣瞬和张美丽依旧没有如愿。他们真的急了，真的没有办法了。于是毛衣瞬决定破釜沉舟，做最后的挣扎。他告诉张美丽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找到黄江水和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谈判，希望能用金钱换回金镯子。当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说出金镯子里的秘密的。
张美丽也觉得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她前思后想了好几天，还是来到了黄江水租住的宾馆。可就在宾馆门口，她意外看见了林林和黄江水拉拉扯扯。虽然不知道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但她看得出来，黄江水和林林的关系很不一般。最重要的是，她和林林认识。且她和林林认识的时间，远比林林和黄江水认识的时间要长，在没有遇到毛衣瞬时，她曾在“好再来”做过一阵子。那个时候，她就和林林就认识了，只是这么多年，她成了贵妇人，早就不和林林这种下等小姐联系了。
4
林林的出现，让张美丽再一次看到了希望。
可惜，希望有时也很让人绝望。在看望黄江水后，林林从电话里得知张美丽这个名字，她一下就联想到了过去那位同事。她对她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在风月场所，很多小姐都非常羡慕张美丽，羡慕她能轻而易举得到地产大亨的垂青。
但那时，林林也只是怀疑，她并没有多想，但这只金镯子让她起了疑心。以前，她一直觉得黄江水说的都是胡言乱语，什么女鬼，什么冥婚，什么索命。可那天她突然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那只金镯子，如果黄江水说的是真的，那一定有人在背后搞鬼。
搞鬼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这只金镯子。
那几天，林林没事就拿出金镯子研究，可并没有发现异样。这时，张美丽的电话到了。电话里，张美丽简单地将事情说了出来，她希望林林能够帮她说服黄江水，让黄江水把金镯子交给她。事成之后，她不会亏待林林。
到现在为止，张美丽和毛衣瞬仍然相信那只金镯子在黄江水手里。即使不在黄江水手里，也一定是通过他的手卖出去的，无论如何也要知道金镯子的下落。
这个电话让林林异常惊喜，她知道她的好运要来了。她表面上答应张美丽，暗地里开始研究这只金镯子。什么东西就怕你持之以恒地探索，只要有毅力，铁杵磨成针。之后的几天里，她躲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仔细探索。
很快，她就发现了金镯子的秘密。
林林大喜。她迫不及待地拿着那只U盘去了网吧，想看一看里面究竟存储着什么东西。虽然结果让她有点失望，里面的代码她根本看不懂。但理智告诉她，这东西对张美丽和毛衣瞬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不然她们也不会装神弄鬼地吓唬黄江水。
林林明白了一切。她当然不会轻而易举地就把这东西还给张美丽，她要好好勒索她和毛衣瞬一大笔钱。当天晚上，她就给张美丽打了电话，她希望和张美丽见一面，好好谈一谈。电话里她并没有细说，但张美丽很聪明，她听出了林林话里有话。
张美丽无奈地答应了。
那天晚上，三个人约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林林很兴奋，她的梦想就要成真了，她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朝气蓬勃地前往约见地点。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半路居然杀出了黄江水。没有办法，她只好取消会面。
回家的途中，林林一直在思索怎么办。她不能让黄江水坏了她的好事，她也不愿意把实情告诉黄江水，黄江水一定会要求分一杯羹。她没那么大方，她一毛钱都不想给黄江水。金钱利益面前，人都会变得很自私。谁也不例外。
所以，林林决定让黄江水远离自己。
可有什么办法呢？
这个时候，林林想起故伎重施这个办法。她决定就坡下驴，继续吓唬黄江水。那天晚上，她故意把黄江水拉回了“好再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演戏。此时的黄江水心理和生理早就脆弱得不堪一击，他被“附体”的林林吓坏了。屁滚尿流地逃跑了。
从那以后，林林再也没有见过黄江水，她很满意。
林林开始实现她的远大抱负。在短短几天里，她像猫一样挑逗着张美丽和毛衣瞬，她并没有直接把U盘还给他们，自以为很高明地先把空空如也的金镯子还给他们，并拿到了一笔钱。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张美丽就给她打来了电话。
事到如今，彼此都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张美丽直奔主题，林林很得意地开始要挟他们。
张美丽和毛衣瞬答应了林林的要求。他们按照林林的吩咐，准备了一大笔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这三只“鬼”终于见面了。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也很简单。林林得到了一箱子的美金，那足够她生活几辈子了。张美丽和毛衣瞬得到了U盘。
可林林的想法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可毛衣瞬和张美丽要比她想象中难对付得多。她是狐狸，他们早就成了狐狸精。两个人自然不肯让林林放任自由。不是为了那一箱子钱，而是她看过了那个U盘。
那是地雷，谁踩谁死。
毛衣瞬和张美丽不能冒这个险，不管林林了解不了解U盘里的真实内容，他们都必须灭掉她。只有灭掉林林，他们心里才能安稳。可怜的林林，捧着那一箱子美金还没来得及花一分钱，就被毛衣瞬和张美丽绑架了。
他们就地取材，将林林沉了江。
黄江水手机里最后一条短信，就是林林发出的求救短信。可惜，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救不了她。
5
当张英雄把事情原委完完整整地告知黄江水后，黄江水彻底蒙了。这个圈子太大了，绕得他头大，但是他还有很多不解。他继续问道：“我还是搞不懂。张美丽明明已经死了，我在报纸上看过那条新闻，不会有假。”
“你太容易上当了。”张英雄吐出一个烟圈，“报纸上写的的确是真的，但死的并不是张美丽，而是毛衣瞬的上一任情妇。你当时被吓傻了，把这两个女人混淆在一起了。不过这也不能怪你，毛衣瞬很狡诈，很少有人了解他的私生活。”
“你是说，之前死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张美丽？”
“对。毛衣瞬的感情生活很低调。那幢别墅就是他专门用来养情妇的。他的房产遍布整个临江市，他送给张美丽好几套房子。所以，平时两个人很少在那幢别墅中出没，因此，别墅区的居民们并不了解实际情况，有很多人甚至以为那是一幢空房子。”
“原来是这样。”黄江水叹了口气，“可我还是不懂，张美丽是怎么进入我的小屋的？”
张英雄大笑起来：“哈哈，这就要问嗜钱如命的陈麻子夫妇了。你去租房子的时候一定没有详细过问房子的情况。事实上，在西郊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而且，地窖还联通着房子。我想，大概陈麻子夫妇没有告诉你这个情况吧。”
“地窖？”
“没错。地窖的入口就在陈麻子家院子的角落里，另一个入口就在西屋。他家那个地窖已经荒废很久了，是张美丽夜探陈麻子家时无意发现的。那本来是个存储蔬菜用的地窖。她被捕后，承认多次通过地窖进入你的屋子，但并没在屋子里发现金饰，这也是她可以自由进出西屋的原因。”
“那张纸人脸怎么解释？”
“再简单不过了。”张英雄冷笑一声，“我在你脸上贴上一张白纸，画上眼睛、嘴巴，你也是个鬼。”
黄江水如梦初醒，自嘲地笑了起来：“那……你们是怎么发现那个U盘里的秘密的？”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张英雄咂了砸嘴，“这么说吧，其实，市里早就盯上了毛衣瞬和几位高官，怀疑他们有不法行为，只是因为涉及的人物位高权重，没有证据我们不能轻易行动。专案组是秘密成立的，我的任务就是打入敌人内部，说白了就是卧底。”
黄江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现在你明白了吧？”张英雄又满了一杯酒，“你身边不止有张美丽、毛衣瞬、蓝老头和林林这几只鬼，在他们身后还藏着我这只鬼。一开始我也找不到突破口，在张美丽跟踪你的时候，我也一直在跟踪她。当时，我就很奇怪，你一个普通的小偷，怎么会让毛衣瞬和张美丽如此兴师动众。”
“后来，你就开始接近林林？”
“是的。”张英雄并不否认，“后来，随着我的深入调查，什么都明白了。蓝老头和他儿子媳妇早就被我们抓了。从他嘴里得知的情况，让我们更怀疑张美丽跟踪你的动机，以及那只金镯子。你知道，在林林和张美丽、毛衣瞬交易的前晚，我曾经见过林林一面，并把那只U盘里的内容偷偷复制了下来。”
黄江水苦笑起来：“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张英雄继续说：“在张美丽和毛衣瞬杀掉林林之后，决定潜逃到国外，我们得到消息后，及时将他们抓捕归案。现在，市里的几位高官也落马了，大部分都在双规期间。这个案件是临江市有史以来涉及官员最多、贪污受贿金额最大的一起案件，不容易啊！”
黄江水不知说什么好了，他觉得自己很傻很呆，摇头附和着：“是啊，不容易啊！”
张英雄举起杯子：“无论如何，老哥，我得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现在也当不上刑侦大队的大队长。来，咱哥俩干了这杯。”他说着，又是一杯酒进了肚。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黄江水没有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张英雄。电话里隐约传来的声音，暴露了对方的性别。那应该是个女子，很漂亮、很年轻、很魅惑的一个女子。听张英雄说话的口气，绝不是他妻子，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他已懒得去思考了。
黄江水只是觉得累，觉得很可笑。
中午，张英雄提前退席了。
黄江水望着窗外张英雄意气风发地钻进奥迪A6绝尘而去。在他车后，扬起了浓浓的灰尘，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他忽然觉得这临江市很脏。窗外，一幢一幢的摩天大楼缓慢地向云端攀爬，临江市的大改造仍然在进行，不知是谁接手了毛衣瞬的工程。
一格一格的房间窗户黑洞洞地，深邃得令人畏惧，畏惧之下又让人心生向往。
黄江水迷惘了，对这个城市、对这个世界迷惘了，对所有的人迷惘了。回过头去，他夹了一筷子菜，刚要放到嘴里，突然忍不住笑了。
墙角的电视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一个小偷误入一套无人居住的房子，居然发现几个牛皮纸箱，里面是成捆成捆的现金。
小偷不知是傻了还是怕，居然报了警。
警方跟踪调查，很快发现了现金的主人——一名在职高官。
黄江水再次回头，俯瞰整个临江市，一下就找到了答案，那黑洞洞地一格一格的窗口，简直像极了一个又一个老鼠洞。那些老鼠洞通往地下，通往暗无天日的另一个世界。走进去千万要小心再小心，因为一个不留神，你可能就会撞鬼。
福兮祸兮，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