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风城,魏朝边陲小城,不,准确的说,是前魏朝。
今天是除夕,夜色来的格外的早,月亮不甚分明,依稀可见几缕蒙蒙的月光,悄悄的洒在这座小城上。
城北一个角落里,有座不知何时修建的小庙。庙中的陈设皆是旧的,门前的柱子也已掉了层漆,显得斑驳不堪。唯有堂前供桌上摆着的几碟祭品和还未燃完的小截供香证明有人来过,添了几分除夕的生气。
何渊幽幽醒来,身下,铺着一层厚厚的茅草和几块破着洞的碎棉布,借着幽暗的烛光,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脑袋有点发涨。就在他口干舌燥间,一只带着缺口的瓷碗凑到了他嘴边。
“喏,喝了吧,你可真是命大,搁普通人,这会子要去见冥老爷了吧。”何渊喝了一口浮着几片菜叶的黑糊糊,微微皱了下眉头,打量起眼前的小女孩。
十二三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一双有神的大眼睛镶刻在巴掌大小的脸蛋上,不时盯着何渊的脸看来看去。可能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女孩脸上显得红扑扑的,那件花色繁杂打了无数补丁的棉袄怎么看都不像能抵御风寒的样子。
就在何渊打量她时,小女孩也在看着他。同样是十五六的年纪,五官挺拔,眼神清澈而明亮,在这双眸子下似乎隐藏着一丝忧郁,一举一动又带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你知道你在这睡了几天吗?三天啊,我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看你这身皮也得算个富家子弟吧,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小女孩蹲在地上,认真地望着何渊,又说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这澜风城我还是熟的,你要真是哪个世家子弟我能把你送去,到时候,你懂吧,嘿嘿。”
何渊轻咳一声,说道,“谢姑娘救命之恩,我叫何渊,但从前之事我有点记不起来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这身衣服你可以拿去。”说着就要把衣服脱下来。
小女孩眼睛转了转,心想“这小城也没有姓何的大家啊,看他这样也不像穷人家出身,真是怪了“,“哎,你别呀,我不稀罕你这衣服,这大冷的天,你要在我这冻死了,那多晦气啊。算了,等你好点再说吧。”
女孩转过身去,小声嘀咕了一句,“唉,又是赔钱的买卖。”,“今晚你就在这先住下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说着便向供桌走去。
何渊望着女孩瘦小的背影说道,“还未请教姑娘芳名,望恩人告知。”女孩脚步一顿,说道,“陈小藻,灿然星陈的陈,无根浮藻的藻,中间一个小字。”
“陈小藻。”何渊在心中默念。望着那支烛火,何渊思绪飞逝,努力的想要回想起以往之事,可那种撕裂的疼痛感再次从脑海中传来,额头上浮现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只好作罢。
不一会,陈小藻端着一盘猪肉和几份糕点走来——赫然便是供桌上的祭品。“饿了吧,还没凉透,快吃吧。”说着便撕下一块肉递给何渊,何渊见他动作娴熟,忍不住问道,“这是供给神佛的祭品吧,这东西可怠慢不得。“
陈小藻一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佛都说众生平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怎会与人争食,想来佛祖们也乐得这样吧。”便大口咬了一块肉,露出满脸享受的表情。
何渊或许被她这套说辞打动了,又加上肚中发出阵阵饥饿感,顾不得其他也吃了起来。
正当陈小藻吃的尽兴时,何渊不禁问道,”你一直住在这吗,你的家人呢。”,话刚说完,何渊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可他无法抑制心中的疑惑,不知怎的,偏偏这样直白的说了出来。
一阵沉默,陈小藻略带伤感的开口道,“和你一样,我也不知道哪里是家,奶奶说,我是从河里捞起来的,捞起来的时候只有这个。”她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的一根红线,线上挂着一块反面刻着“陈”字的紫色玉佩,继续说道,“奶奶见我可怜,就把我收养了,说我就像是河里的萍藻,所以我就叫陈小藻了。两年前,奶奶也走了,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何渊听完,脑海中不断的在想这两年陈小藻是怎么活下来的,又该吃过怎样的苦,这一刻,他不禁对这个弱不禁风却又心地善良的脏兮兮的小女孩产生了巨大的同情和怜悯,就在他陷入这种失落的情绪时,陈小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不,现在你也来了,咱们现在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等你哪天找到了家,可不能忘了你的救命恩人呐。”说着又狠狠咬了一口肉。
何渊认真的看着她,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陈小藻愣了一下,看着何渊虚弱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好了,别开玩笑了,到时候能记得我就行了。”随后一边笑一边吃肉。
这个时候,何渊突然发现陈小藻笑的是那么纯净,那么好看,好像曾经在那里见过,于是他在心里默默的说,“我一定说到做到。”
破庙外,这座安详的小城终于绽放出属于除夕夜的热闹景象。不断有烟花从小城的各个方向直入云霄,在小城的上空汇聚成五彩斑斓的绚烂。
“何渊,快出来啊,我从小就喜欢看烟花,你快来看啊,太美了。”不知何时,陈小藻已从破庙里跑了出来,对着庙内的何渊招呼着。
何渊闻言也走了出来,和陈小藻并肩坐在破庙前的石阶上,看着天空中盛开又消逝的璀璨,渐渐地,陈小藻不觉已经靠在了何渊的肩头上,慢慢的睡熟了,嘴里不知嘟嘟囔囔说着什么。
何渊感受着肩头的温度,顺手理了理陈小藻那乱蓬蓬的发丝,火光也在陈小藻的脸庞上跃动,让这个稚嫩的小女孩露出美丽神圣的一面,何渊不由的会心一笑,将陈小藻抱回苗内,稍作整理,便在她旁边睡下了。
何渊睡下没多久,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的世界,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是无尽的空虚和茫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光点,缓缓地向他走来。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庄严洪亮的声音在他灵魂中响起,“天地未辟,混沌未开。宇宙洪荒,鸿蒙始来”……“凡得此法,定尔心智,道之所羁,燧以焚之。”……“此乃鸿蒙燧道决”。
当声音完全沉寂时,何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倦,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伴随着一声尖叫,整个小破庙炸开了锅,当何渊醒来时,发现陈小藻正一只脚压在自己身上,双手环抱着自己的头。
何渊刚想把她悄悄挪开,陈小藻正好醒了过来,于是,四目相对,陈小藻一怒之下将何渊踹在地上,急急出了庙门。
何渊此时正懵懵懂懂,从地上站了起来,出了庙门,惬意的伸了个懒腰。顺手摸了摸肚子,发现自己有点饿。又不知陈小藻去了哪里,便寻思着自己出去找点吃的,径直往大街上走去。
除夕刚过,浓厚的春节气息便洋溢在这座边陲小城中,到处都是大人的谈话声和小孩的嬉戏声,显得好不热闹。
何渊走着走着,猛地听见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不禁循声而去,及至一家药堂门口,他停了下来。
只见药堂前已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数人都是围观的,一个药童模样的年轻人正站在堂前,和另一个大汉争论着什么,而地上正躺着一三十来岁的黑衣男子,他的脸上一副痛苦至极的表情,时不时身体出现一阵痉挛。
大汉与那童子争论无果,又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同伴,厉声说道,“昨日我带兄弟来此治病,那药师只说是青介蛇之毒,吃了这幅药便会无碍。谁知今日不但毒未消反而更加严重了。要是我兄弟被你这等庸医治死了,我定砸了你的招牌,一命偿一命。”说着便拔出了腰间的大刀。
那药童见状,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说道,”这位壮士,我福春堂行医多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我师父开的方子绝对没有问题,这澜风城的父老都可以证明。“
周围顿时有人附和那药童说法,“是啊,福春堂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没错没错。”
那大汉见药童不像在说假话,沉声道,“那你福春堂没有问题,难不成是我兄弟命中该绝吗?总之,人是在你们这出的事,你们要不给我和我兄弟一个说法,我决不罢休。”
此时,那黑衣男子已疼的在地上打滚了,众人都看着觉得他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而那大汉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有些不想惹事的人已经开始离开此地。
眼见大汉就要动手,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个人,我可以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