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的夜色一向深沉而宁静。
西花厅的灯光就像最后隐去的星辰。周恩来桌上的电话机时而响起,秘书进进出出。送毛泽东离京的那天上午,周恩来又没睡觉。他在凌晨4时还在给外交部办公厅主任王炳南写信,王是他的老部下,所以信没有任何客套,开头就写道:“炳南:连打一小时之久的电话,外交部无人值夜班?”对此,周恩来很不满意,特意在这句后面加了“”,既是询问,也是批评。“你家也无人接,致无法从电话中与你通话。”周恩来继续写道:“现特函告:今早(上午)6时零刻苏联商务代表团车抵北京,望你按时到东车站去接(以办公厅主任名义),不得延误。接到后,望即约他们到今晚宴会。罗申(苏联驻华大使)、齐赫文(参赞)已离京,今晚去掉他(们)的座位。”
周恩来的细致严格可见一斑。
今日凌晨,周恩来的办公桌上又堆了一厚叠文件,他一坐下又是3个小时。秘书轻声进来,报告说:“公安部来电话,说主席已安全通过天津,只遇到一点小问题,在主席专列要通过的路轨间发现一枚手榴弹……”
批阅文件间隙的周恩来,听汇报时是一种调剂,本没留意,但秘书的最后一句话顿时引起他的注意,他侧过身来,追问秘书:“什么样的手榴弹?”
秘书稍显轻松地浅笑一下:“是一颗生锈的手榴弹,整个锈成一个铁疙瘩,炸不响了。估计是战争年代或是什么人废弃在铁路旁。不过,罗部长还是很重视,已经下车调查和处理此事了。”
周恩来手里的红蓝铅笔轻轻地敲着桌面,想了一下,向秘书布置着:“通知沿途各站,加强警戒,再对铁轨、路基做一次清理;通知滕代远和杨奇清、汪东兴他们,警卫工作仍要仔细认真,丝毫马虎不得。”
秘书应着声,按老规矩将桌上周恩来已批阅过的文件拿走,习惯地问一声:“总理还有什么指示?”
“罗瑞卿同志如果回到北京,请他马上到这里来。”周恩来将手头正批阅的那份北京市军管会布告也一并交给秘书,“天亮以后,把这份布告也发给主席,请他最后再过一下目。”
秘书走了,周恩来的办公室又恢复了一个人的世界。
他认真批改过中缅建交的联合公报,又拿过来一份党外人士安排的名单,逐一审视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二十多年来,他和这些人的联系从未中断过,他熟悉他们的经历、个性和才能,知道哪一个位置最能发挥他们的优势;他们也同样熟悉他,信赖他,以置身于他的领导之下而为幸事。周恩来在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注上几个字,以表达自己对于他们任职的意见。这份名单还要经毛泽东最后审定。他在写注时颇为用心,尽量以最简洁的语言说出每个人的特点,以及在这个职位上可能产生的影响,以便毛泽东最后定笃。
东方发白,周恩来起身活动一下,顺手关了电灯。工作人员送来了早餐:一碗稀饭,两个小馒头,一盘花生米和一碟咸菜。
周恩来示意将早餐放在茶几上,看看腕上的手表,拿起红色电话机的听筒,先给刘少奇打电话:“喂,少奇同志吗?我是周恩来。主席已安全通过天津……出了一点小问题,罗瑞卿同志已在天津下车去处理了,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向你通报。”
然而他又要了朱德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朱德的卫士长,周恩来轻声问:“老总起床了吗?”
周恩来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时间向两位领导人通报情况,是他熟悉他们的起居作息时间。从延安时期起,因为经常与毛泽东研究事情,周恩来、刘少奇、任弼时等都养成夜间工作的习惯,朱老总年岁大了,改不过来常年养成的早睡早起的习惯,所以此时,正是两位领导人都没到睡觉的时间。朱老总的卫士长证实了周恩来的估计:“老总正在洗漱,一会儿就要出去散步。”
周恩来放下电话,匆匆吃过早饭,穿上大衣走出西花厅。他想和朱老总一起散散步,一来驱赶一下一夜的疲惫,二来趁这个机会向老总通报一下主席沿途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