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四年春。
天下大旱三年有余，举国上下颗粒无收，一时间饿殍遍野，瘟疫横行。
九域山门之外，一青衣少年拖着疲累身躯，手脚并用的爬着耸入云霄的天梯。
不知过了多久，在少年奄奄一息之际，手中突然摸到一残破草履。
一藏色道袍老者立于少年身前，那老者一副道风仙骨模样巍然出尘。
“师父……”，少年干裂的唇角微启，“世人皆道圣上无德，以致天下大旱，连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也已无水粮，如今万民皆有反意，却也无力造反。”
“如此下去，恐将亡国……”，艰难的诉述了山下所见，少年精神一阵恍惚，晕死了过去。
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其甘如饴，其凝如脂。一滴甘露始入肠，少年心扉荡漾，仿若游弋在五行之间，缥缈拂尘。
良久之后，他缓缓的醒来，望着师父手里空了的玉瓶发痴，“师父，方才弟子梦见自己进了阎罗殿，十殿阎罗抢着让位与我……”。
少年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师父，徒儿是不是过分了？”
清虚散人手执拂尘，凝望山下万千世界。良久之后，他迈下石阶，徐徐吐出“下山”二字。仿若背上千钧重担。
少年继续手脚并用的往山下退去，“师父当真要去京城么？听闻京城早已全城封禁，只许出不许进。”
师徒二人两手空空，身上连半只饼都没有，少年低头嗫嚅，“师父，京城遥远，我们会不会饿死在半道上……”
“师……”
清虚散人眸光柔和的看着爱徒，“你可知，人生一世，最重要的二字是什么？”
“活着”，少年不假思索。天地干涸，他忽然觉得人活一世好生艰难。
“活着，最重要的二字是什么？”
这个……，少年拧眉思索，良久之后方抬着一张无辜的脸，满腹疑惑，“是……希望？”可这和去京城有何关系？
“嗯”！
清虚散人极为满意的点点头，他这个徒弟，向来聪颖，“为师记得，你养过一只小狐狸，你可愿拿它拯救苍生？”
师父又打小狐狸的主意！
陆无为耸拉着脑袋，双手从石阶上移开，“徒儿愿意献身为苍生，小狐狸愿不愿意，师父得问它自己。”
一边是自己的师父，一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才不愿意去选择。再者，师父说了，万物皆有灵，小狐狸也不欠谁的。
可师父有令，陆无为只得遵守。他拿出小狐狸送的骨笛吹了起来。
如玉石般晶莹剔透的骨笛，被他呜呜咽咽的吹着，毫无音律可言。
约一炷香时间之后，一只通体雪白灵性十足的小狐狸跳到了陆无为的怀里，毛发软软的蹭着他的手。
陆无为看了看怀里的小狐狸，又看了看自己师父，顿时心中一酸，哽咽道，“它能不能不要死……，徒儿只有这一个朋友……”。
“为师何时让它去死了”？清虚散人拿出自己精心制作的八只雪白的狐狸尾巴，用细细的丝线一圈一圈的系在小狐狸的尾巴上。
几只尾巴弯弯的，软软的，其毛色与小狐狸尾巴上真正毛色的并无二致，引得陆无为忍不住的想要摸上一摸。
奈何他刚伸出手，就糟了师父的一记拂尘，“别碰坏了！”
清虚散人在小狐狸的耳边说了一句，“去吧，在京城等我们”。
小狐狸歪着头迷茫的看了眼清虚散人，又十分不舍的看了眼陆无为，良久之后它转身朝着山下跑去，留下一个萧索的白色影子。
少年悲怆的望着石阶的尽头，“师父为何给小狐狸弄上假尾巴？”
“不可说。”
“连徒儿都说不得么”，少年落寞的朝着山下走去。突然一个拿着棍子牵着黄狗的女子闯入了他的视线。
女子身着鹅黄素裙，圆脸黝黑，身形略微粗壮，此时正一人一狗以同样凶悍的姿态堵着小狐狸的去路。
大黄狗呲着狗牙，剑拔弩张的前腿微曲后腿蹬地，仿佛随时都能冲上去咬上小狐狸一口。
“大黄，咬它！”
女子一声令下，大黄狗速度极快的朝着小狐狸扑去，却“咚——”的一声重重的摔了一个狗啃地。
小狐狸早已在黄狗腾空跃起的瞬间，动作敏捷的躲闪了去。
小狐狸也不跑走也不攻击，似乎为了故意惹怒那只黄狗，又重新跑回了黄狗的面前。
黄狗在连扑了无数次小狐狸，连摔了无数次跟头之后，累的四脚朝天，张大着嘴巴，长长的舌头一颤一颤的伸在嘴外。
那女子执棍重击地面，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黄狗，一脸凶神恶煞，“大黄，快上啊！快上！抓不到它就吃了你！”
感受到生命的威胁，大黄狗噌的一下跳了起来，用尽了所有力气再次扑向小狐狸，明知道也是无功，它还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小狐狸这次躲过凶残的黄狗之后，调转着方向直接跑开了。大黄狗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也不管身后主人的叫喊。
“大黄！别追太远，咬它一口就回来！”女子声音如钟，嘹亮深远，也是和她的样貌十分匹配。
在一狗一狐狸对峙中，少年也已经来到了山下，他双手扶在膝盖上，气喘嘘嘘质问道，“言姑娘，为何总是欺负我家小狐狸。”
言梦兮双手叉腰，一只脚踩在棍子上，“我说过我不喜欢它，谁让它不躲着我走！”
“……”，面对如此泼辣的女子，路无为也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师父说，山上的香火大半都是言大善人所捐，言姑娘得罪不得。他只道一声“言姑娘再见”，就擦肩继续前行。
“小道士，你去哪儿，你站住！”
少年不顾身后女子气急败坏的叫喊，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欺负他小狐狸的，都是坏人！
还有坏狗！
“言姑娘”，清虚散人略略的施了施礼，“无为他随我去京城，望姑娘珍重。”
言梦兮收起了性子，她一张黝黑的圆脸略有羞涩，黑亮的眸色微闪，似有不舍，“那他何时回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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