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微尘。很显然,他的穴道早就自解了,方才只不过是在配合着瑟瑟演戏。
“楼主,怎地这么容易便将她放走了!?”玄衣公子抱臂哼道。
白衣公子回首笑道,“怎么,凤眠,你莫不是看上了这个女贼吧!只不过摸了一下,你就恍惚成那样。难道,是舍不得她走了么?”
玄衣公子正是玄机老人的嫡孙凤眠,闻听此话,顿觉十分尴尬,曾触过她胸前柔软的指尖也渐渐烫了起来。
“她还会回来的!”白衣公子目光忽然一凝,缓缓摊开右手,白如美玉的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块金灿灿的物事。
黄金的链子,缀着一块铜钱大的圆牌,牌子上雕刻着古怪的纹饰。
“凤眠,你可识得此物?”白衣公子沉声问道。
“这是——她的配饰?”凤眠终于知晓他方才为何要装作穴道未解了,原来是为了从她身上盗取东西。
“不错,是她戴在颈间的。”白衣公子淡笑着将金令牌递到凤眠手中。
凤眠就着朦胧的月色,看清了金令牌上古怪的纹饰,脸色大变道:“这,这莫不是是东海群盗的信物?”
白衣公子颔首笑道:“凤眠,你不愧是见多识广啊。这个女子有东海群盗的信物,有趣,我们该认识认识她,是不是?这东西,她必会回来找,届时你只需告诉她,我在临江楼候着。”白衣公子言罢,微笑着离去。
此时,他身上虽只着内衫,整个人却风华依旧。
瑟瑟回到府内时,东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湛蓝的天空里只余一道极浅淡的月牙痕。
这一夜虽说过的凶险,但总算是不虚此行。
她悄然无声潜到屋内,将白衣公子那件外衫褪下,看到内里自己的青衫已经破的惨不忍睹,那春光外泄的尴尬和羞怒尚在心中徘徊。
她手脚麻利地换上女装,纤手无意间摸到颈间,才发觉颈上戴着的金令牌不翼而飞。
瑟瑟这一惊非同小可,那金令牌是日后出海的信物,可是她却弄丢了。
细细一想,这窃走金令牌的人除了白衣公子再无别人,昨夜只有他近得了她的身。想必便是她点了他的穴道,掳着他向外走时,他下的手。
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为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拖拖抱抱而羞怒,却不想他却乘此时机,窃走了她贴身的金牌。
他假装被她挟持,却原来是要从她身上盗取东西。盗者反被盗,说起来真是颜面无存。
想起他的手,曾经探入她的颈,盗走了挂在脖颈上的金牌。瑟瑟不禁羞愧而且后怕,若是他要她的命,那还不轻而易举。
白衣公子看来并非没有武功,而是武功高深莫测。
原以为,她是真的挟持住了他,却没想到,她彻底被这个人耍弄了。
瑟瑟越想越气,但是天色已然大亮,只得忍了忍。待天黑后,好再去璇玑府寻那个白衣男子。
临江楼,二楼雅室。
瑟瑟临窗而立,丽目透过半开的窗,望向楼外一泓碧水。
夕阳西下,晚霞将河面妆点成胭脂色的妩媚,河水脉脉流淌,带着倾城般的凄清。两岸娇花靡靡绽放,晚风里传来悠悠丝竹之音。
瑟瑟已经在临江楼等了一日两夜。
那夜再临璇玑府,她未见到那个白衣公子,也未见到那个玄衣公子,只得到管家一句传话,那白衣公子在临江楼候着她,却没说明时日。
为了要回那枚金令牌,她不得不白日黑夜在此候下去。
眼见得夜幕初临,这一日又将过去,可,那个白衣公子却始终不曾出现,瑟瑟心中不免失落。
室内席案上,放着一架五弦古琴,瑟瑟跪坐在锦垫上,黯然抚琴。
琴音忽高忽低,优雅婉转。有江畔流水的清灵,有雪湖凝冰的冷澈,有幽涧滴泉的静雅,亦有幽潭深水的沉厚。
玉指如飞,在琴弦上跳跃拨弄着。
她整个人已沉浸在琴音里。
琴曲似窗外流水,不断流淌。
一阵箫声忽从水上飘来,扬扬悠悠,飘忽不绝。
那吹箫人似有意要和她合奏,又好似有意和她争胜,箫音里弥漫着孤高杀伐之意。
瑟瑟好胜心起,十指一轮,清丽的琴音由缓而急,繁音渐增。激扬高亢中透着干净利落,落叶秋风,冷月清霜,一片肃杀。
河面上,一时静谧的似无人之境,唯有清幽的琴声和悦耳的箫声。
琴曲终转为一片婉转,箫声也渐渐趋于低沉,两股乐音和在一起,缠绵悱恻,竟是说不出的合拍。
一曲停歇,瑟瑟抚指在琴,犹在颤动的琴弦,如同她的心神荡漾。昔日伯牙子期,将心事赋琴,人去琴碎弦断,再无人听。她从未想到,她的琴曲终有人能和上,而且竟是如此合拍。
她如梦般地走到窗前,从半开的窗子里向外望去。
一艘华丽的画舫,正缓缓驶向窗边。甲板上,一个长身玉立的月白色身影卓然而立,手中执着一管碧玉洞箫。船头的琉璃灯和着明月清光笼罩着他,他仿若站在云端的天神,优雅出尘。
吹箫的人竟然是那个盗了她东西的白衣男子。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不想今夜竟逢知音,烦请阁下下楼一叙。”白衣公子的声音好似和风漫过河面,温雅中透着冷澈。
等的就是他,自然要下楼了。瑟瑟抚了抚衣衫,好似夜莺一般从窗子里飘出。足尖轻轻点在甲板上,夜风荡起,墨发云一般在脑后飘扬。月色漫上青衫,和她眸间的光华一样清冷。
看到瑟瑟的那一刹那,一抹光华从白衣公子漆黑的眸间掠过。
“久候多时,阁下终于姗姗而来!”瑟瑟冷声说道。她的身量在女子之中,也算是高挑的,可站在他的面前,还是显得娇小。面对着他,无端一股压迫之感涌来。
白衣公子犀利的眸光从瑟瑟身上那件男式长衫掠过,挑眉道:“世人怎会相信,纤纤公子原是一女子!”
瑟瑟心中一惊,他怎知她是纤纤公子?她记得,那夜,她不曾在他面前施展暗器。心中惊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阁下如何认为我是纤纤公子?”
白衣公子唇角微翘,极其自然地把玩着手中玉箫,漆黑的眸间闪过一丝异样。
“素闻纤纤公子武有双绝,乃暗器和轻功。方才双足踏在船舷上,船舷不曾有一丝的颤动。这份轻功造诣,应当称得上一绝吧!”白衣公子温雅的声音在夜风里荡开。
当日,夜无烟凭“暗器千千”知晓她是纤纤公子,不足为奇。而今日,这个白衣公子仅凭轻功造诣便猜出她是纤纤公子,倒真是厉害。说起来,她纤纤公子的名头也只是在帝都比较响亮,在江湖上,还算不得入流的人物,却不想这人竟对她了解这般透彻。
“今日来,我只想要回我的东西?”瑟瑟挑眉道。
夜色凄迷,晚风徐送。
画舫在河面上徐徐前进,面前的河面宽阔起来,瑟瑟只觉得头顶苍穹如漆,冷月如勾,面前水色如墨,河光潋滟。
层叠的山水之间,皎白的衣衫伴着黑缎般的墨发在风里飘扬,面具遮住了他脸上所有表情,只有露在外面的黑眸,目光如炬。
“方才已领教了纤纤公子的琴艺,却不知棋艺如何?对弈一局如何?”他答非所问地说道,声音无比温雅。
“好,先给我东西!”瑟瑟抬首,尖尖的下巴近乎倔强地翘着,声音很冷。
“不过是一条金链子而已,能值几两银子,难道说,你从璇玑府窃走的那几件宝贝还抵不过它?”他凝立于船头,白衫当风,衬得他愈发圣洁。
瑟瑟闻听此言,心中一松。那金链子在他眼中,确实不算金贵之物,怕不及他玉冠上那粒南珠价值的一半。他或许真不知那金令牌的用途,是以,才称之为金链子,以为是自己的饰物。
如此一来,要回金令牌便容易多了。
“那金链子倒确实不算金贵之物,自然入不得贵人的贵目。但那却是在下自小佩戴之物,既然你看不上,还请归还。璇玑府的东西我日后自会完璧归赵,决不食言。”
“璇玑府的东西我不管,既然你想要回金链子,我倒有一个条件!”白衣公子言罢,负手走入船舱。
瑟瑟只得尾随而入,来到舱内。船舱内布置得简单雅洁,靠窗的几案上,摆着一方棋盘。两人面对面落座,一个侍女走了过来,为两人添了一杯茶。
“纤纤公子可会弈棋?”白衣公子道。
“略通一二。”瑟瑟淡笑道。
“对弈一局如何,你若是赢了,东西自当奉还!”白衣公子挑眉。
瑟瑟黛眉一凝,要说弈棋,她的技艺不算差。只是,眼前的男子,她却是不敢小瞧。但,看样子不这样,金链子也不好要。毕竟,要论武功,她更不是他的对手。就凭那夜,他能在她毫无所觉下,盗走了金链子就可以知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