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宫中传出消息,贤太妃薨了。
新帝李暨尚未大婚,张太后作为后宫之主,召集命妇入宫一起操办贤太妃的葬礼。肃王府刘夫人已经有了诰命在身,也需入宫侍奉太后。
除了命妇入宫,作为皇亲国戚的肃王,也需入宫出席吊唁。
李云卿常年征战在外,对于那位深居宫中似乎籍籍无名的贤太妃并不熟悉,不过总归是有了个不引人注目的由头入宫,或许能向圣上演练她费了一番功夫编好的戏码。
临行入宫前,消失了好一段时间的得宝突然出现了,李云卿随口提起贤太妃的事,本也是想打听一下贤太妃的过往,谁料得宝闻言却皱起了眉头。
“王爷,这位贤太妃不是个简单的主。若是寿终正寝倒还好,否则恐怕其中牵扯复杂,王爷入宫需留神小心。”
李云卿好奇道:“此话怎讲?”
得宝是内侍出身,对于宫中隐私秘闻比外臣甚至是皇室宗亲更清楚一些,叹息几声不禁娓娓说道:“这还要从先皇说起。先皇刚入主东宫当上太子的时候,贤太妃只是在东宫当差的小宫女,据说她出身卑微在宫内也是无依无靠。那时张太后还没有嫁入皇家,先皇其实也有几个女官照料起居,不过先皇一来年少二来一向洁身自好无心女色,女官们也都恪守礼法不曾近身服侍。
这位贤太妃容貌生的普通,甚至比先皇还大两岁,平素在东宫做些洒扫缝补的活计,鲜少在人前露面,先皇那时已经开始处理政务时常在前朝,或奔波于宫外,对于内宫服侍的这些宫女们起初并不在意。谁料那位还是小宫女的贤太妃胆大心细颇解风情,敢为常人不敢为之事。据说她拿积攒的全部财物与一个女官换了夜班值伺东宫书房的差使,终于是得见先皇,成就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机会。那一晚她对先皇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值夜时不顾礼法自荐枕席,不久便有了身孕。
恰逢先皇政敌环伺,里外备受煎熬,为保住太子之位周旋左右,根本顾不上照顾自己的女人。那贤太妃倒也坚毅,以一个小小宫女的身份在宫中没人伺候,独自苦苦熬着直到生下了皇子。据说那皇子降生在早上,当日祥云满天,先皇的父皇龙颜大悦,先皇的政敌却多行不义终于倒台。在先皇心中小小宫女生的这位大皇子便似他的福星一般,连带着贤太妃终于受宠,从一个卑微宫女一跃得了奉仪的位分。随后的几年贤太妃不骄不躁稳扎稳打,陪伴先皇登基,看着先皇大婚娶了皇后、纳了一个个或是出身名门或是貌美如花的妃嫔,她的位分却停在才人许久,仿佛已经被冷落遗忘。毕竟才人之上还有美人、婕妤,再上才是九嫔、四妃,四妃之上还有贵妃,贵妃之上才是皇后。这也不奇怪,在旁人看来,若不是她生了皇长子,单论她的出身怕是才人的位置都保不住的。”
听到这里,李云卿不免疑惑道:“这么看来,贤太妃倒是尊礼守法还算本份。当年生下皇长子,也不过是机缘巧合,她没有什么后台,进阶慢或者就此止步,也足够后半生享受荣华富贵,总比当宫女蹉跎年岁空等外放随便嫁人的结局要好。”
得宝轻轻摇头,微微一笑:“咱家听一些老人说,当时为才人的贤太妃也时常对人表示,话里话外都是甘于现状,感念皇恩,还主动将皇长子托寄在位分高的妃嫔之下。甚至没有借着盛宠,要求让皇长子寄在皇后名下,这在先皇还没有嫡子的情况下已经是不贪权主动退让的姿态。而实际上,这位看似单纯无野心的贤太妃可不是任人揉捏欺负的那种人,她是故意缓慢进阶退让隐忍低调做人。试想一下,如果她仗着盛宠为自己谋更高的位分虽然能荣耀一时,不过庶出的皇长子与没有后台的母亲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都轮不到正宫出手,那些个妃嫔之中随便一个稍有出身的,想整治她们母子取了她们性命都不算难事。
贤太妃那时只能处心积虑营造出自己是年长平庸无才无德早已失宠的态势,皇长子更是有样学一样唯唯诺诺,虽然寄在德嫔名下算是有了一点外家根基,可并无优异表现学业平平,只偶尔做一两件幼稚却讨喜的事情对先皇表表孝心。先皇每每在朝堂上遇到烦恼无处排解,回到后宫看的又是正宫为首一众妃嫔们为了争宠勾心斗角,唯有在贤太妃和皇长子身边才能体会片刻轻松温馨的家庭生活,久而久之,圣心难免偏颇,寻了各种借口日积月累将贤太妃的位分从才人提升到了嫔位。
倘若父慈子孝母贤一直这样下去,皇长子平安长大,成年外放做个无权的闲散王爷,贤太妃以妃嫔之位在宫中安稳养老,一切就都在正轨。谁知,那位皇长子并非真的憨傻厚道无欲无求,他的野心比其母所图有过之而无不及。”得宝说道这句,语气已经十分微妙,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那位皇长子的故事,曾经远在边关的李云卿并不太关注。
只是后来某一日,她突然听说那位颇为得宠的皇长子得急症死了,就死在成人冠礼之前。民间都传那位皇长子是童子投胎,来人世走一遭行善济人,提前功德圆满便回到天庭,少在凡间受罪。
先皇则是每每听人提起皇长子便或是大怒或是哀伤流泪,久而久之无人敢提皇长子的事情甚至是皇长子的名字,上行下效又过了几年有关皇长子的一切淡出人们的视野,似乎是刻意又仿佛自然一般渐渐被遗忘。
直到今日,李云卿才从得宝这里了解到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这个故事讲述了一个更为真实的皇长子,一个或许永远不可能记载于史料中,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实。
原来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先皇是打算过突破立嫡的传统,为皇长子入驻东宫铺垫了不少动作,甚至当时科举殿试有道题,还隐晦地问及立嫡还是立长的利弊。那一年状元正是楚天庆,他对此题的答案显然颇符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