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我用它就好。”那道童晃了晃手中不到二尺长的树枝，冷冷地对谢晓荻说道。
谢晓荻不明其意，突然看到道童背后所背的双剑，顿时若有所悟，接口说道：“你是用双剑的吗？那好，我再给你削根树枝便是。”
“不用了！”道童脸上微微一红，“对付你，我还用不着使双剑。”
谢晓荻越听越有气，心想：“你年纪不大，说话的口气倒是不小。”但他眼见这道童刚才与自己过招时是右手用长剑，此时却是左手持短枝，心中也不禁一凛：“这小子年纪不大，右手剑的造诣已着实不低，却不知他左手剑法又如何？如果双剑齐使”谢晓荻摇了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怎么了，不敢打了？想要认输的话，现在给道爷磕三个响头，再发誓从此不滋扰乡民，念你年纪轻轻、作恶不深，我就放你一条生路。”那道童年纪不大，说话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
“滋扰乡民？”谢晓荻微微一愣，心中不明所以，但值此关头也不愿和对方多说，当即抖动树枝，纵身攻了过来。
那道童冷笑道：“来得好！”左手树枝一立，却并不急着出击。
谢晓荻也不和对方客气，一记“梦魇”直刺对方的面门而去。谢晓荻所持的虽是木枝，但在他内力催动之下，其势已锐不可当，强大的压迫之感立时向道童袭来。
道童临危不乱，施出一招“拂手拈香”，手中树枝轻摆，已将谢晓荻的树枝格开。
内力相撞之下，两人身子均是一晃。
谢晓荻的“梦魇”被对方破解，心中暗暗吃惊。他此番出招已使出全力，想不到对方仍能轻易化解。谢晓荻虽然感到道童的内力比自己略弱，但也相去不远。而且，这道童出招看似随意为之，实则方位、角度均颇为精妙，已深得“四两拨千斤”的奥义。
“好！”谢晓荻赞了一声，接着身形翩翩闪动，将“大梦剑法”施展开来，掌中树枝不断出击，招招不离道童的要害。
那道童见招拆招，短短一截树枝，居然将门户封得甚严，谢晓荻连攻二十余剑，全部被他悉数化解。
谢晓荻眼见对方内力不及自己，但却始终奈何不了对方，不由得越打越奇。而最令谢晓荻奇怪的，则是自己攻了二十余招，那道童居然一招也未反击。
“你怎么只挨打、不还手啊？”谢晓荻本以为，这道童既然是用短剑，那剑法必然是招招抢攻、刁钻狠辣异常，却想不到对方的剑法竟只用于防守，而且如此风雨不透。
那道童“哼”了一声，却并不搭话，依旧将门户封得严密无比。
见道童并不急于反击，谢晓荻心想自己暂时立于不败之地，当即不再急于抢攻，而是在拆招间仔细观察对方的剑法，同时也留心提防对方突然发难。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谢晓荻的树枝虽算不上长，但终归比那道童所持的树枝要长出尺许，攻击范围和力道自然也就大出许多，加之谢晓荻内力高于对方，照理说自然是大占便宜。那道童的树枝算是短兵刃，本利于近身搏斗，可那道童却只求防守，而且来来回回就是“拂手拈香”、“道士封门”、“童子拜观”、“寒山藏日”几招，这般打法委实奇怪，谢晓荻一时也猜不透对方是何用意。
片刻之间，两人已经拆了四十余招，依旧是个不胜不败之局，谢晓荻心中焦躁，而在树枝碰撞之际，竟感觉对方的内力仿佛在渐渐增强。
“我明白了！”两人斗到酣处，谢晓荻脑海中灵光一闪，已经明白了对方剑法的精要，当即将内力灌注于树枝上，一招“梦断魂劳”，树枝向对方拦腰斩去。
道童见状并不硬架，手中树枝斜劈向谢晓荻的树枝，想要将对方的剑势震歪。
两人树枝相撞，“咔嚓”一声轻响，谢晓荻掌中的树枝竟然立时断成数截，四散飞溅开来。道童猝不及防，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撤身躲避。谢晓荻如影相随，掌中所剩一尺来长的树枝疾刺对方胸前的“神封”穴。
道童急忙用树枝一封，谢晓荻手腕一抖，已将对方的树枝震开，左手以掌作剑，一记“梦里欢喜”向道童刺去。那道童躲闪不及，百忙中抬右臂一挡，却正好被谢晓荻戳中腕上的“神门”穴。
谢晓荻内力一吐，那道童立即感到手少阴心经剧震，急忙运功抵御，脚下连退数步，白皙的脸上随即笼罩了一层黑气。道童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脸上的黑气随即不见，显然已将谢晓荻的劲力化解。
谢晓荻近日内力大增，施展“梦里欢喜”等杀招已能做到收发随心。他此招虽未打算取对方性命，但也用上了七成劲力。令谢晓荻想不到的是，这道童虽然中招，居然片刻间就将自己的内力化解，看来内力也是着实了得。
“你耍诈！”道童虽未受伤，可毕竟是输了一招，脸上当即有些挂不住。
“我怎么耍诈了？”谢晓荻脸带笑容，眼睛却紧盯着对方的行动，此番比试他虽胜了一招，但对这道童的功夫也十分佩服，而且心中还有一事颇为担心，“我这招‘梦断魂劳’，本是用内力震断别人的兵刃，但我震断自己的树枝攻敌又有何不可？我左手之招也是剑法，难道剑法还不如你吗？”
“你你这并非堂堂正正的剑法，只是一味以诡计取胜。单以剑法而论，你的剑法还是不及我的好。”道童知道谢晓荻说得也有些道理，但兀自不服气。
“我的剑法不及你，怎么还把你打赢了呢？”谢晓荻还是乐呵呵的，“剑法高低，关键在用剑之人嘛。能打赢对方的，自然是好剑法了。”
“不对！”那道童顺手把树枝丢在了地上。谢晓荻以为他要拔剑再斗，急忙也将手中的半截树枝丢掉，却并未发觉这道童有动手的意思。
“许多名门大派的剑法，都浸润了各代高手数百年的心血，可以说是千锤百炼，自然也就各擅胜场。想要到这些门中拜师学艺之人，可以说每日里都是络绎不绝。”道童开始侃侃而谈，谢晓荻见他年纪不大，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也不好多插话，静静听对方说些什么。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要习练上乘的剑法。虽说各人的天赋不同，入门后技艺不免有高低之分，但所练的剑法都是一样的。只要是习练上乘的剑法，总比他们在穷乡僻壤闭门造车要好。”道童见谢晓荻不反驳自己，更加振振有辞，“比方说，让一个初入武当半年的三代弟子，去和少林掌门普海大师比剑，自然是打不赢的，可并不能就此推断武当的‘真武剑法’不如少林的‘达摩剑法’。反之亦然，武当铁真人打赢了少林‘广’字辈、‘宗’字辈弟子，也不能说武当剑法就胜过了少林剑法。”
“所以说呢？”谢晓荻双手环抱，笑吟吟的看着对方。
道童道：“所以说，你用诡计赢了我一招，并不能说明你的剑法比我的好。”
谢晓荻笑道：“那要按你的说法，就算你打赢了我，也不能说你的剑法比我的好啊！”
“那不对！我的剑法是”道童刚想说句什么，却突然收声，小声在嘴里嘀咕了一句，然后接着道：“反正我的剑法就是比你的好。”他最后这句话声音甚轻，显得底气不足。
“既然你觉得自己的剑法比我的好，那咱们刚才这场比试又有何用？咱们倒不如找几个中证，然后各自练上几手，让他们品评便是。”谢晓荻摇了摇头，显得颇为无奈，“照你这么说，以后比剑全改为坐而论剑就行了。哦！难怪”
“难怪什么？”道童见谢晓荻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
“难怪当年有几大高手华山论剑，原来是谈论剑法，所以叫论剑啊。”谢晓荻笑着说道。
“才不是咧！他们是”那道童刚要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谢晓荻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脸上微微一红，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他们是动手比试的，对不对？”谢晓荻当然知道华山论剑之事，只是故意做个套让对方往里跳。
此事乃是数百年前的江湖往事，武林中尽人皆知，道童自然抵赖不得，只好黑着脸点了点头。
“那他们为何不坐而论剑呢？”谢晓荻接着问道。
道童想了想道：“他们争的是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论剑只是个总称，并非去比较剑法的高低。”
“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剑法还不如天下第二的吗？”谢晓荻得势不饶人。
道童实在不知道如何作答，当即闷不做声。
“你刚才的那番论述虽然也有些道理，但其中却有极大的纰漏。”谢晓荻居然像个教书先生般，开始教训起对方来了。
道童奇道：“有何纰漏？”
“你说铁真人能轻易胜过少林年轻一辈弟子，并不代表武当剑法就比少林剑法高，这话倒是不错。但是”谢晓荻话锋一转，“铁真人的剑法是不是要比少林弟子高呢？”
“那是自然！可是”道童刚想分辨，却被谢晓荻给打断了：“适才你也说了，习练剑法之人因天赋不同，剑法就会有高低之分。同一剑法，使用者不同，则效果自然大相径庭。就拿当今的方外五大神剑来说，其中几人的剑法乃是自创，也未必及得上少林、武当的剑法博大精深。但是，他们对剑术体悟和运用，则要在绝大多数人之上了。”
道童听了谢晓荻的话，心中不禁一动，接口道：“你的意思是，剑法的关键在人？”
“那是自然了。”谢晓荻点点头，“剑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一个人能创出绝世剑法而自己不会应用，他最多能算个武学名家，但却并非剑客。得到了绝世剑法之人，如果只会墨守成规，拘泥于所学所练，也是不会有大的成就的。”
道童点头道：“所以你故意震断自己的树枝，用以乱我心神。”
谢晓荻摇头道：“我此举虽有乱你心神之意，但却并非主因。”
道童问道：“主因何在？”
“你别跟我装糊涂了。”谢晓荻又笑了笑，“你的兵刃短，本利于近身肉搏，但你却只务防守。我起先不明其理，后来才察觉到了你的用意。”
道童闻言失声道：“你看出来了？”
“那有何难？你用短剑，我本以为你的剑法会走奇诡、狠辣之路，与我近身抢攻，但却没想到你竟只务求防守。”谢晓荻居然像个教书先生般振振有词，那道童面色凝重，在一旁静静听着，“短剑不利于远攻，但却有变招灵活的优点，不仅近身抢攻占便宜，贴身防守自然也占便宜。我的剑比你的剑长出许多，攻击范围虽大，但变招之际不及你灵动，也就难以攻破你的防御。你自知内力不及我，便专务防守，想要以逸待劳，先耗我内力再寻机会。”
道童点头道：“正是如此。你虽然攻多守少，但毕竟不如我全力防守来得严密，加之我的剑短，防御时全无死角，自然就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啥了？”谢晓荻故意装糊涂。
“你震断手中的树枝，将掌中之剑变得比我的剑还短，然后利用我心神微乱之际，急速近身抢攻。我的剑本利于近身防御，但你的剑更短，变招也就比我还要灵活，所以将我的剑震开，接着又以掌作剑”道童脸上的凝重之色已变为钦佩之情，“剑的长短是相对的，剑法的运用也是因人而异。你这是剑法，也是战法，我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