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天命神水（1）
魏见星摇摇酒囊，苦笑翻身坐起。长夜凄冷，寂静的山林中只有夏虫的鸣叫声声传来，解乏着漫长的黑夜。
“大哥哥，”漆黑的深夜中忽然传来一银铃般的笑声。
魏见星一怔道：“小玲。”
小玲悄然从林中跃出，笑颜灿烂。望着魏见星，脸凑过去，仔细的打量着他道：“大哥哥，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你别出声，不要让人发现了。”
魏见星笑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出来不怕吗？”
小玲坐在他身边，笑道：“不怕。”她凑到魏见星耳边，道：“大哥哥，告诉你，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
魏见星双眼亮的骇人，惊喜道：“当真。”
小玲小嘴一撅，拍拍胸脯道：“当然了，我有骗过你吗？”
魏见星笑望向熟睡的林梦枕，小玲会意，笑道：“你可以连她一起带去。”她起身将林梦枕抱起，抱怨道：“哎呦，她还真沉。”
小玲身子娇小，林梦枕身形修长，骨骼又比她大了许多。小玲抱着她，只恨自己长短了胳膊，不知从何下力。
魏见星笑道：“让我来吧。”
小玲见他伸手来抱，慌忙闪开，撅嘴道：“不行。”
魏见星见小玲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摇头失笑道：“好吧。”
小玲带着魏见星在林中穿梭许久，远处山影重重，小玲放下林梦枕，指向远处道：“大哥哥，从这里走过去，那两座山间有条夹缝可容一人穿过，你要找的人就在山那边。”她仰头望望天道：“天要亮了我要回去了，若是被锦瑟姐姐知道我又偷偷跑出来，她会骂我的。”
魏见星笑道：“谢谢你，小玲。”
小玲粲然一笑，向魏见星摆手道：“我走了。”一折身，消失在树影丛中。
东方的天已发白，魏见星摇醒林梦枕，却见她神色空洞，过了一会才重新凝聚。林梦枕迷茫的望向四周，转头看向魏见星道：“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魏见星答应过小玲不将她的事告诉任何人，道：“是我带你来的。”林梦枕心中狐疑，却听魏见星道：“走，我们到山那边去。”
林梦枕不知魏见星打什么鬼主意，见他神色坦然，暗道：我们在这里沿河找了数日，都没有老大和子英的消息，去那边碰碰运气也好。当下颔首。
沈轩与仇子英从断崖落下已经十天十夜，按说一般人早该绝望，但两人却不死心，不找到沈轩与仇子英，他们绝不善罢甘休。
魏见星与林梦枕穿过丛林来到山前，只见山壁如刀凿般陡峭，两人沿壁而寻，果然在两山夹壁处找到一条仅容一人穿越的陡峭山隙。小玲果然没有骗他，魏见星大喜道：“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沿隙而行，走到深处，向上望去，两边山壁几乎融合在一起，只留下一线天空。微光投下，山壁之中蔓藤缠绕，地上时不时有小动物腐烂的尸首，腐臭不堪。
林梦枕几欲呕吐，强忍下来，问道：“这里通向哪儿？”
魏见星在前探路，闻言道：“不知道。”前方的路面开始下折，两人沿壁小心而下。行了许久，忽闻流水潺潺，魏见星心中一喜，继续向前行去。
醒了约莫数十丈远，前方豁然碧影重重，魏见星已立在崖壁上。这山崖离地面约有三四丈高，被绿树遮掩，若是在崖下，任谁也发现不了此处玄机。
两人跃下崖壁，天已过午时，两人沿壁来时天不过刚亮，这时却半晌已过。魏见星与林梦枕闻声向水流处走去，行了约莫半里，只见一条高过千丈的大瀑布奔腾而下，气势雄伟。水流撞击到突兀的岩石上，飞溅出无数晶莹的水花，反射着阳光，七彩光芒璀璨耀眼。
林梦枕跑到瀑布前，掬把水扑到脸上，水流清凉，点点晶莹将心中的烦躁一同洗刷流尽。
魏见星道：“这是大浪河下游。”
林梦枕望向陡峭的山壁道：“这里不愧称之为‘绝雁岭’，凭你我的武功，恐怕一辈子也爬不上去。”
魏见星笑笑，道：“我们去下面看看。”
两人顺河而下，河流下游出现许多支流，行了两个时辰，忽见远处有青烟升起，对视一眼，向前走去，穿过一片树林，只见前方茅屋林立，一群身着粗布麻衣，头裹布襟的男女老少在劳作。
两人喜奔而去，到一名正在剥兽皮的老人面前，叫道：“老人家。”
那老人一把刀子又重又钝，听见呼喊，抬起头打量着魏见星，一脸迷茫、戒备。
众人用奇怪的眼光望着两人。林梦枕扯一下魏见星，低声道：“他们恐怕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
魏见星望望四周，向那老人笑道：“老人家，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老人上下打量魏见星，目光触及到他腰间的剑上，双眼陡的圆睁，大叫一声，举起刀子砍向魏见星。
魏见星大是吃惊，闪身躲开，却见四周的人都扔了手中的活，抄起家伙向两人扑来。这些都是没有任何武功根基的普通人，两人不想乱伤无辜，闪身狂奔。但是那些人长年生活在山野中，奔跑速度极快，两人没跑多远，便有数十个年轻壮汉，手持弓箭，拦住两人去路。
人吼了一声，数十支长箭射向两人。魏见星长剑一旋，磕去两箭，林梦枕迎风劈下，迎向她面门的一箭，被她从中劈开。
后面众人已追至，前面数人张弓搭箭，再射。魏见星无奈，清风明月剑连连展开，他意在恐人，剑法展开，气势无穷，却无杀意。
那些族民见空中银光连闪，射去之箭皆被他支支击落，众人只当遇到了神仙，那名拿着刀子要砍魏见星的老人惶恐之中丢下刀子，虚诚的拜了下去。他一跪，身后众人也纷纷跪下。
林梦枕与魏见星大是惊讶，望着伏在地上念念有词的众人，展开步伐，迅速逃走。奔了许久，见没有人追来，林梦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许久，停歇下来，和魏见星继续向林中走去。
行到深处，偶尔会有小动物从两人身边窜过。深林之中杂草丛生，枝叶勾结，高大的树木遮住刺眼的阳光。太阳已始偏西，两人走出树林，停下休息。忽听一个清润的声音传来：“告诉你不要跑，还是被我抓到了吧。”他话语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对一个顽皮的孩子无可奈何。
魏见星与林梦枕心中陡惊，对视一眼，向人声处走去，拨开草丛，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怀抱着一只灰色野兔。那只野兔不过半大，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四脚乱蹬。
白衣男子轻笑，抚着它身上茸毛，温言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那野兔犹自挣扎，挣扎了许久，不知是累了，还是感觉到白衣男子并无恶意，便乖乖躺在他怀中。
白衣男子将野兔抱回自己居住的山洞，乔英望他怀抱着一只野兔，片刻错愕，走到他身前，扯起他右手衣袖，眉头微皱道：“怎么破了。”
纪成轩望向衣袖上一道长长的刮口，失笑道：“没事。”他将怀中的兔子举到乔英面前道：“你看它多可爱。”
乔英望一眼野兔，道：“把衣裳脱下来。”
纪成轩依言脱下衣裳。乔英取下头上珠钗，拿掉珠花，解下身后束发的丝带穿进珠钗固定珠花的珠眼中。她这束发丝带乃是用北极天蚕冰丝织成，世上难求，乔英却用它来缝补衣裳，当真是暴殄天物。说句实话，乔英武功虽好，女红却不敢让人恭维，她缝的虽是细密，却歪歪斜斜，杂乱不堪。
纪成轩笑望着她在衣服上打个死结，接过衣服穿上。
乔英将珠钗插到发间，接过纪成轩手中的野兔，淡漠道：“两位都看这么久了，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便听林梦枕奚落道：“老魏，我们拼命找了他们那么久，他们却在这里卿卿我我，相濡以沫，早知道我何苦受那份罪。”
纪成轩大是惊讶，他早察觉有人跟踪自己，他只当是当地百越族民，却不料是魏见星两人，讶道：“你们怎么找到这里？”
林梦枕冷哼一声，道：“我们怎么找不能找到这里，是不是我们打搅两位雅兴了。”
魏见星推着林梦枕走进山洞道：“平安就好。”
乔英打量二人，奇道：“见星，你们是怎么穿过绝雁岭。”
魏见星道：“在绝雁岭东面百丈处又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两山夹隙，我们是从那里过来的。”
纪成轩望了乔英一眼，他们自小长在这里，却不知绝雁岭侧居然有道这样的夹隙。
林梦枕气头一过，好奇的望向乔英两人居住的山洞，道：“老大，这些天你们就住在这里。”
纪成轩颔首。
乔英放下怀中的野兔，任它离去，转向纪成轩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在这里休息一日，明日回去。”
纪成轩心知，他们这一离去，又会是形同陌路。他心中苦涩难言，缓缓踱出山洞，望着西落的余辉无声叹息。
魏见星知他心中愁绪，与他比肩而立，道：“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纪成轩漠然笑笑，望向远处芳草凄青，悲声道：“见星，风烟阁与落霞谷两百多年的恩怨，不是我一人能左右了的。若不知我当年抛下一切不顾，也不会铸下如此大错。”
魏见星道：“落霞谷与风烟阁数百年的恩怨有多深我不知道，但我们是兄弟，不论你发生什么事都应该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承担。”他目光灼灼，坚定地望向纪成轩。
纪成轩拍拍他的肩，浅笑道：“多谢。”笑容中带着说不尽的萧索。
魏见星笑道：“我们是兄弟，本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需要说‘谢’字。”
纪成轩垂首，凄然道：“见星，如果有一天我和子英反目成仇，我希望你和老三远远里离开。”
魏见星未答，却听身后有人道：“离开做什么，让你们自相残杀。”
两人望去，只见林梦枕款步走来，她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笑，双眼瞟向纪成轩道：“不管落霞谷和风烟阁有何恩怨，我们始终都是兄弟。你和子英自相残杀，让我和老魏如何能坐视不理。”
乔英在远处听得林梦枕话语，眼中凄凉，道：我们别无选择。
在责任与情感之间，他们只能二选其一。
林梦枕振声道：“我们来这里，不是来看你们自相残杀的。我们兄弟十几年出生入死，到最后难道就落个自相残杀的局面。我不管你和子英之间有何恩怨，我一定会出手阻止。”
魏见星道：“没错，我们是兄弟，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自相残杀。”
纪成轩望着这两名坚定的义弟义妹，心中茫然。
天地宽广，可包容下万物，为何却同时包容不下纪成轩和乔英。
林梦枕说的没错，他们是兄弟，不能自相残杀。但是纪成轩又能如何，落霞谷与风烟阁数百年恩怨，四大长老的伤亡，会随时失去性命的纪晓寒，这一切都如一个个魔咒般攥固着纪成轩的心。他不可能在像多年前一样丢下一切独自离去，身为风烟阁阁主，他不能再选择逃避，他必须要坦然面对一切。
而乔英，注定和他势不两立。
乔英走到几人身后，淡淡道：“见星，天快黑了，去抓几只山鸡填肚子吧。”
摸鱼、抓山鸡是魏见星的拿手绝活，闻言笑道：“好。”与林梦枕在林中设下陷阱，等着山鸡落网。
乔英望着两人离去，找个空地点着火，等待着魏见星与林梦枕回来。纪成轩默默望着她，始终不发一言。
天色渐晚，魏见星与林梦枕各拎了两只山鸡回来。林梦枕手握着赤月斩，在溪边一边给山鸡开膛破肚，一边抱怨道：“可怜了我的乌金赤月斩，居然用来杀鸡。”
纪成轩和乔英从不用利器，魏见星的剑太长，御敌还行，若用来杀鸡就未免有点滑稽。
林梦枕用清水洗尽赤月斩上鲜血，收入袖中。将拔完鸡毛的的山鸡用泥裹了，扔到火堆里，几人围坐在篝火旁闲聊。他们兄弟四人已有四年没有这样在一起畅谈过，一时打开话匣子，竟没完没了。
林梦枕向纪成轩说了今天两人到村庄询问的糗事。纪成轩听罢，淡笑道：“那他们定然是把你们当成瞻仰的天神了。”
乔英道：“百越族自远古时期就居于此地，从不与外人接触。他们拥有着自己的信仰和文化，以打猎为生。今天若不是见星使出‘清风明月剑’，他们恐怕会把你们当成侵略者杀死。”
林梦枕转头望向魏见星，笑道：“看来今天要多谢老魏，要不然我们就要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夜渐渐深下去，几人转回洞穴，洞中没有点火，一片漆黑，林梦枕躺在大石上沉沉睡去，多日来不曾安稳睡过的她，一时放下心来，竟睡的一塌糊涂。乔英坐在她身边，眼望着她熟睡的容颜，不知在想些什么。
纪成轩和魏见星仰躺在洞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大树分开的繁密枝杈遮住了月光，他们在夜空下仰望着天空，默默相对。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意。
乔裔立在绝雁岭峭崖上，即便是高过千仞的绝顶，对于他来说，依然形不成障碍。他站在山峰的最高处睥睨着天地，就如同掌握着一切的神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