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如卧,恒山如行,泰山如坐,衡山如飞,华山如立。五岳之中,华山以奇险闻名天下。
华山奇险,对古苍穹来说,不仅仅是山势,更多的则是江湖。
江湖历来都是险恶的。
山势奇险还可以争服,江湖奇险就没有人能够改变了。
古苍穹来到华山脚下,抖身形飞上悬崖。“自古华山一条路”是对常人而言的,对古苍穹这样的武林绝顶高手来说,甭说是还有一条路,就是没有路,他也能攀上山去。
古苍穹没有走那条路,因为那虽然是条路,但却不是通往莲花峰的捷径。
捷径必然有险情,但古苍穹却不怕。只见他攀藤绕树,跳涧蹿峰,不多时便来到了莲花峰顶。
这莲花峰顶有一座翠云宫,因是冬日,早已无人来此进香拜佛了。古苍穹拾级而上,站到了翠云宫前。举目一望,眼前尽是雪压松柏,幽谷密峰,让他有种致身仙境的感觉。
可是,古苍穹却无心看得太久,他要去舍身崖,赴八年前和飘飘定下的约会。
舍身崖离翠云宫并不远,古苍穹只是凝神提气的工夫就到了。可是,当古苍穹赶到舍身崖的时候,舍身崖上却空无一人。
古苍穹看看天色,还不到午时,也就是说,离她与雪影飘约会的时辰还早。于是,他便站在舍身崖前,望着远处的群峰,等着雪影飘的到来。
西风列列,抽得古苍穹那件裘衣“啪啪”作响,但古苍穹却没有一点感觉,他在想,如果雪影飘来了,他第一句话该和她说什么?
正在这时,古苍穹突然感到山风中有一股桃花香气袭来,那香气越来越重,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古苍穹知道,现在正值冬日,山上绝没有桃花开放,那桃花的香味八成是女人的脂粉,而此时来到舍身崖的女人,除了飘飘还能有谁呢?一定是她,飘飘,她来了!
古苍穹的心嘭嘭跳了起来,浑身的热血也似沸腾了,蒸得他面红耳赤。八年了,他等的就是这一天,可这一天到来了,飘飘就到眼前,他却没有勇气回头去面对了。
这是为什么?古苍穹不知道。
任何人到了这时候都不会知道。
桃花的香气越来越烈,古苍穹已能听到他身后的脚步声了。
古苍穹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回转身,刚要喊出“飘飘”二字,却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女人。
那老女人看上去已经六十多岁了,但却有种“老来张狂”的劲头儿,头上插着几朵不知什么名字的鲜花,脸上涂着厚厚的自制脂粉,嘴唇抹得如同刚吃了一个死孩子,身上穿着只有十六七岁大姑娘出阁时才穿的红色小袄,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
老女人手中拿着一只歪七扭八的笛子,一边吹着,一边扭动腰枝含笑向古苍穹走来。
古苍穹立刻感到肚子里“咕噜”一声,嗓子眼一阵翻卷,“哇”一口,还没有完全消化的烤狼肉从便吐了出来。
老女人走到古苍穹面前,将笛子插在腰间,手帕向身后一甩:“你吐什么?我真的漂亮得让你见了就吐吗?”
古苍穹点点头:“啊,真的,好漂亮……”但话还没说完,肚子里的烤狼肉又涌到了嗓子眼,“哇”一口,又吐了一地。
老女人笑了,笑得浑身乱抖,抖得身上的虱子啪啪直掉,头上的鲜花和脸上的脂粉也和虱子一块滚落在地。老女人一跺脚,娇声道:“讨厌,好不容易有个人说我漂亮,偏偏还有风跟我捣乱,你给我回来!”说着话,抬手挥出一掌,掌风竟和山风搅到一起,将吹走的鲜花、脂粉片又裹了回来。老女人又将鲜花插在头上,将脂粉片按在脸上,伸手一拍古苍穹肩头:“你在这里干什么呢?在等我吗?我来了,你还不快带我到个好去处?”
古苍穹一侧身,躲过老女人指甲涂满朱沙的干手,闭目道:“你能不能站得远一点,我好怕。”
老女人听罢,脸一下子就沉了:“什么?你怕?我真的好可怕吗?”
古苍穹点点头:“真的好可怕,如果你再不走,我怕要把肠子吐出来了。”
老女人发怒了,一撤身跳出丈外,用手一指古苍穹:“你们这些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见了漂亮女人就上,见了年轻的就追,我水蛇腰也曾年轻过,也曾漂亮过!”
古苍穹一听“水蛇腰”三字,心里嘭然一动。这水蛇妖他好像在八年前听说过,谁说的他记不太清了,好像是魔鬼堡里的人说的,他们说,当今武林之中有一对夫妻,男的叫马蜂腰,女的叫水蛇腰,马蜂腰生得奇俊,天下无双,水蛇腰生得奇美,世间无二,这二人合称“绝世二腰”,出双入对,从未分离过。“绝世二腰”以布毒闻名武林,他们如果想给你下毒,你便是上天入地,他们也能毒到你。
古苍穹听说,八年之前,这“绝世二腰”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八年之后,他们也不过三十出头,可这水蛇妖怎么看上去象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呢?岁数大了不少且不论,相貌怎么也变得这么丑陋?
大凡美女,年龄再大,也不会变得太丑。可这水蛇妖怎么看也看不了曾经是个美女,难道真是造物弄人,一下子把个美女变成丑八怪了?
古苍穹这边想着,水蛇腰那边已经向他发话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说着,便扭动腰枝走下舍身崖。
古苍穹没有动,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我还要在这里等人。”
水蛇腰道:“你等什么人?我不许你等,跟我走!”
古苍穹道:“如果我不走呢?”
水蛇腰冷冷道:“你不走就得死!你不知道吗?我水蛇腰是天下布毒的祖宗,刚才我已经给你下了桃花毒,如果没有我的解药,不出一个时辰你就会毒发而死,如果你在这一个时辰里再动桃花念,你就会死得更快!怎么样?你是在这里等死,还是跟我走?”
古苍穹一听,方知自己刚才闻到的桃花香气,是水蛇腰给他下的桃花毒,刚想运真气将毒逼出来,水蛇腰说话了:“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桃花毒入心入脑,不用真气还好,若有真气,你立刻就会毒发身亡!”
古苍穹以为水蛇腰在虎他,但稍一提气才知道,水蛇腰说得一点都不假,气未运,心脑已剧痛无比。现在看,只有想办法从水蛇腰那里得到解药,不然的话,自己还没有见到飘飘,就先命归黄泉了。
死,古苍穹并不怕,怕的是,他一死,雪影飘就再也不会知道他为她付出了多少代价。
古苍穹点点头:“好吧,我跟你走。”说着,便尾随水蛇腰走下舍身崖。
七回八转,水蛇腰将古苍穹引到了一个山洞前。古苍穹看得清楚,那山洞的洞口处写着“西之洞”三个字。
古苍穹不知道这洞为什么叫“西之洞”,大概是西峰之洞的意思。不管是什么意思,对古苍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他想的是,怎样才能从水蛇腰手中把解药拿到。
水蛇腰把古苍穹领进山洞,掏出那个歪七扭八的笛子在洞里一吹,洞里便燃起了几柱松油灯。
古苍穹暗叹,这丑八怪的手段着实了得,用笛子布毒居然布到了这个程度,松油灯都可以被他的笛子控制。看来,跟这丑八怪在一块,还真得多加小心。
水蛇腰来到洞中,交给古苍穹一颗药丸,道:“你把这药服下,桃花毒的毒性会缓解,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
古苍穹将药丸吞下,道:“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水蛇腰一摆手:“我先让你见一个人再说。”说着,便引着古苍穹来到山洞深处。借着松油灯的光亮,雷看见山洞深处的一片草堆上坐着一个姑娘。这姑娘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穿一身豆绿的紧身衣裤,乌黑的秀发垂在腮边。那姑娘倦着双腿,双手抱膝,好像在想心事。
古苍穹有种预感,草堆上坐着的那个姑娘,就是他八年来魂牵梦系的飘飘,那身段,那衣着,和他千雕百刻的“冰雪飘飘”别无二样。
水蛇腰突然道:“臭丫头,你看看你等的人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