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沈捕爷,小弟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莫要再气恼。”魏尘端起茶杯,打起圆场。
沈道恒虽然恼火,心思还是冷静,知这柳月宁在耍弄自个,也不婆妈,自顾倒满一杯陈年花雕,双手一推,道:“好,哥哥干了”
二人茶酒相碰,一饮而尽。桌面上也都不再多话,竹箸交错,大块朵颐,偶有魏沈二人推杯换盏。江湖儿女,不受礼教,柳月宁仙女样貌,饿过后也是胡吃海喝,不顾形象。
倒是吴家母女爱惜形象,颇守规矩,尤其吴悠容,再是恨不得嘴里吃着,手里拿着,也都还遵着细嚼慢咽,食不出声地淑女姿态。
许是饿的久了,众人吃的急,不一会儿,都有些饱腹之感。沈柳二人放下筷子,自顾喝着闷酒。魏尘也唤伙计沏了壶滇南普洱,与吴家母女品茶去去油水。
两斤酒喝了大半,沈道恒脸上早已泛红,五六分醉意,话便又多起来,打个酒嗝儿,吐着浓浓的酒气道:“痛快,这酒得劲儿,魏兄弟,你没福分哟。”
魏尘笑笑道:“饮酒伤肝,沈兄也少喝些,喝杯茶,醒醒酒吧”说着,也给沈道恒倒了杯普洱,端送过去。
沈道恒虚挡了下,道:“诶,这才到哪,平日里,我四五斤下肚,也不叫事儿,来来,陪哥哥喝两杯,独饮闷酒,忒也无聊。”
旁坐的柳月宁面无表情,自顾饮酒。魏尘忙推辞道:“实在对不住,家父自小就有教训,不得胡乱饮酒,怕坏了内功修为。”
“嗨,哪有这般悬乎,要这么说,那崆峒的掌派绝学六道醉拳岂不是贻笑大方?”沈道恒破不以为意地道。
“崆峒掌派又岂是我这等武林末学所能比拟的?小弟我还是谨遵家训地好”魏尘笑道。
“诶,魏兄弟莫要妄自菲薄,以你天资,若入得武当内门,成就定然大地无法估量。”沈道恒深意道。
“沈兄过奖了,武当内门弟子皆是惊才绝艳之辈,小弟可不敢妄然自大。”魏尘谦然道。
“可别说,就你使得那手游龙剑,莫说武当外门回龙观,便是到了你们直属内门五龙宫里,又有几个内门弟子能使得这般了得?”沈道恒高声道。
这等夸耀,魏尘受之不敢,忙摇手道:“沈兄可莫这么说,内门弟子自是精修内门绝学,我这外门末流手段,练的再好些,也算不得啥。”
“什么绝学不绝学的,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任何武功都隐含多般变化,你若能将游龙剑修出万般变化,谁还敢说末流手段?”沈道恒不以为然道。
“沈兄见识深广,小弟佩服”魏尘赞道。
一旁品茗静听二人闲聊的吴悠容感兴趣了,也道:“总听你们说什么内门外门的,都是一个山上的,怎么分这么清楚?魏大哥这么厉害,也能进内门么?”
“嘿嘿,内门乃正宗弟子,要么是天赋卓绝,要么是根深地厚,既要遵教义,又须同气,约束也多。就说少林,当年我若肯出家做和尚,保不准也能入得内院”沈道恒自夸道“至于你魏大哥嘛,他若肯上武当,那肯定是内门嫡传。”
“哇,我也这么想的,昨天那些人都打不过魏大哥。”吴悠容得意道。
沈道恒又是朝着魏尘挤眼讪笑,后者被夸得又有些脸红。
“方才听你们讲什么五龙宫回龙观,这都是干嘛的?”吴悠容问道。
沈道恒瞟了眼魏尘,道:“这个哦,便让你魏大哥讲与你听,嘿嘿”魏尘自晓得他是撩拨,也干咳一声,正经道:“武当派分九宫八观,九宫是内门,八观是外门,九宫之首净乐宫乃武当掌门所在,金顶之上,不分外门。其余八宫各自分出外门八观,由掌宫真人以外的其他道长充任观主。沈兄方才讲的回龙观便是直属于五龙宫的外门。”
“哦,原来武当这么大呀,那它的弟子岂不是很多?”吴悠容接着问道。
“嗯,武当近代颇受朝廷荣宠,上山习武的弟子也确是不少,不过大多都只入得外门,九宫中的嫡传弟子倒不是很多,如沈兄说的,要么得是天赋卓绝,惊才绝艳之辈,要么得是根深地厚,背景极有倚仗之人。然而纵是如此,习武毕竟是万般辛苦之事,武人地位又不如文人,所以,也不是很多富贵家人愿意入得内门的。”魏尘不厌其烦地细细讲解。
吴悠容抿着小嘴,眨巴着眼认真听着,也不知是真爱听这武林道道,还是其他,又接着问道:“这么说武当的弟子应该是最多的吧?”
“呃。。”魏尘言语一滞,沈道恒话匣子也开了,忙接道:“嘿,非也,要论武林中谁的弟子最多,那得是崆峒了。”
“咦?”吴悠容好奇问道:“崆峒?那是哪里?它比武当还厉害么?”
倒杯酒,一饮而尽,沈道恒啪唧啪唧嘴,道:“崆峒派乃是西北第一门派,在甘肃平凉,崆峒八门,威盖武林。平凉自古乃西北重镇,历来是防御鞑子的关键,其周边也是遭受鞑靼侵扰最多的地方。故而,百姓不堪其害,纷纷习武自强,身为西北大派,武林九大正统之一,崆峒自然是责无旁贷,不论是上山弟子,还是平民百姓,都是悉心教授,西北各卫所的兵士将领的教头之责,也多有崆峒高手担任。因弟子种类繁杂,层次不同,比如老百姓没有刀剑防身,多只用些瓢盆大棒,锄头镰刀。兵士也多长兵短刃各有不同。正是如此,崆峒的教习多是就地取材,反倒衍生出许多奇门绝学,比如崆峒八门中就有奇兵门。”说的口干,沈道恒再饮杯老酒,道:“所以,要说弟子,那整个西北遍地都算是崆峒弟子,当然是武林中弟子最多的啦,哈哈”
吴悠容脸上升起敬仰之色,小小年纪却老气郑重道:“保家卫国,安镇教民,这般门派真是好样的。”
久不说话的柳月宁,也感慨道:“这武林中,若论武德,我独服崆峒!”魏尘也是拍掌赞道:“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便是这般!”
众人一顿正气浩然,倒让带着醉意的沈道恒也胸中激荡,酒杯“啪”一声叩在桌上,豪气道:“那是当然,若非这等忠义担当的师门,怎教得出我们六扇门总捕李青衣那般顶天立地的人物!”
“切,你还有脸面提李捕神的名号”柳月宁冷冷道。沈道恒当即变色,目瞪柳月宁似要迸裂,浑身颤抖,“咔”叩在桌上的酒杯被他不小心压碎。众人皆愕然看着他,片刻无言,沈道恒颓丧地软下来,垂下头,鼻头嗡动,似有泣声,颤声道:“你说的是,我确实无颜再提他”说完,抓起酒壶,仰起头,一顿猛灌。
柳月宁也觉伤到他,心中有些不忍,可刀子嘴豆腐心,话出口了,便如覆水,只轻喝道:“便不能顶天立地,也不该似你这般娘呛,不过,你如此作态,想来也是心怀轩昂,只是这世道,也怨不得你,世间又能有几个李青衣?”
听她话里竟有宽慰之意,众人皆是诧异,这人向来对沈道行不屑,言语苛难,怎地现在话风变了?莫不是喝了酒,说的醉话?
“是啊,世间又能有几个李青衣?又能有几个?”沈道恒仰首问天,一吐胸中闷气。
“总听你们说李青衣,昨日那恶人也提到,他究竟是什么人?”吴悠容好奇问道。
沈道恒猛灌烈酒,又胸壑难平,无心思回她。魏尘开口道来:“崆峒脚下三尺孤,忠义勇武莫不如,天子赐品丐封神,六扇门里醉玄空。这说的就是当朝都察院总捕头李青衣,他本是平凉城外的弱质孤儿,被崆峒弟子捡回,取名李鸿,扶养长成,教他习武,天资聪颖,根骨极佳,不到二十,便打通崆峒七门,入得掌派玄空门。而后他下了崆峒,进了六扇门,从捕快做起,能力卓越,素有英名。后不断擢升,才四十的年纪,便坐了如今的位置,有江湖百晓生之称的丐帮封他为当今捕神。因屡破滔天大案,忠肝义胆,被当今皇帝破例钦赐五品官秩,这可是当今六扇门里独一个啊!即使那早已年过半百,做了三十年捕头的刑部总捕赵无错也难享此等殊荣。因五品官秩需着青色公服,故而,江湖上都不叫他本名了,只称他“李青衣”,久而久之,朝野也都这么叫他了。”
吴悠容一脸向往,眼闪星光,道:“这人真像戏文里的御猫展昭。”魏尘笑道:“我说这许多,你倒一句便道清楚了,还真是,哈哈,不过咱大明的李青衣,可是既有包公之明,又有公孙之智,更有展昭之勇,不然怎当得起捕神名号?”
柳月宁揉弄着小酒杯,凝神静思,仿佛在追忆着什么。沈道恒看见,想到些什么,哂笑道:“差点忘了,二十年前,李大人在常德做捕头,正是那时立下的震惊朝野的首功,只身卧底五毒教总坛,大败教主谢子君,给了官军极大助力。嘿嘿,柳月宁,那时你应是个三四岁的女孩,你说自己是孤儿,莫非你的父母便是死在那一役?按说你该恨李大人入骨吧?”
柳月宁眼寒似刀横过来,沈道恒透心得凉。“哼,你知道个屁,我对李神捕,心中只有尊敬。再敢乱说,我给你种上“绝户蛊”,你不是说你还没生儿子么?”
一听到绝户蛊三个字,沈道恒突地站起,慌忙退到魏尘身边,凝神戒备,脸色煞白,吞吐道:“你。。好你个毒妇。竟拿这般恶毒的蛊虫要挟我。”
吴悠容一脸茫然,痴痴问道:“绝户蛊是什么?沈大哥怎么这般害怕?”
魏尘也是无语,不知该怎么解释给她听。柳月宁倒是噗哧一笑,朝吴悠容招招手,后者凑上耳朵,柳月宁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呀”吴悠容霎地羞了个满脸通红,失声喊出,脑袋扑地埋在柳月宁臂弯里,不敢见人。其他人见了,都摇头苦笑。沈道恒还是有些戒备,与魏尘同坐一条凳,不敢靠近柳月宁。
“胆小鬼,一条虫子便吓到你了,有了妻,想着儿,这多牵挂,怎做得好捕头?”柳月宁抱着吴悠容讥笑道。
沈道恒撇过脸去,道:“随你怎么讲,哪个男人不怕这个?你那条虫忒也歹毒了”
“哈哈哈。。”柳月宁憋不住,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