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茹毛巾出口,长舒了一口气,才唤了一声“姊丈”,便被青衣老者截口打断:“茹妹内伤非轻,不可开口说话。茹妹请坐好了,姊丈为你运功疗伤。”
康美茹点了点头,选一地势平坦、避风之处,身子蹲坐于地。
武林之人,视男女之别,原不如俗人为重,康美茹与青衣老者虽是“弟妹”与“姊丈”,但为情势所迫,却也顾及不得什么“礼”不“礼”的了。
青衣老者身子亦蹲坐于地,以手掌抵于康美茹背心之上,运功为她疗伤。他虽是年逾花甲,内力深厚,但掌触康美茹温润、光滑、柔韧的肌肤,心中亦觉一荡。他疾忙警醒,暗恨自己道:“林爽啊林爽,你身为堂堂的一帮之主,又是偌大年纪,怎的今日为弟妹疗伤,却心猿意马、想入非非、把持不定了?真真可恶至极!若走火入魔,害了自己事小,如殃及弟妹,便罪不可赦了!”想至此,疾忙摄住心神,凝守意念,气沉丹田,专一运功,稳住了颤抖的手掌。
青衣老者林爽屏除心中杂念,倾力运功,过得半个时辰,便见康美茹头顶之上,腾腾地冒出蒸汽来。此时,他听她呼吸已然甚是均匀,识得她经脉已通、气血顺畅,便也将手掌移了。他吁了口气,无力地道:“弟妹,无妨了,起来吧。”独自运功调息。
康美茹身躯站起,深吸了几口气,又疾呼而出,却觉胸中畅畅的甚是舒服。她取过上衣穿了,才转过身子来。她虽是武林奇女,又是半老徐娘,但光了上身让林爽疗伤,心中亦觉难堪,粉面之上更是布满了红霞。她转过身子,见得林爽因真气消耗过甚而委顿于地之态,心中甚感感动,却又不便说出些感激的话来,如此,芳心愈觉愧然。她待林爽调息已毕,站起了身子,便笑问道:“姊丈不在甘凉之地纳福,大老远的跑来汴州作甚?”
“咳,弟妹,还不是为了咱们的浩儿么?”
“姊丈,浩儿怎么了?”康美茹芳心大吃一惊,樱口启动,话儿冲口而出。
“哎,弟妹,姊丈说话快了些,以致引起了弟妹的误会了。”林爽发觉自己说话有些唐突,顿觉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又道:“弟妹,半年前,姊丈与你姊姊便打发灿儿送花儿去池州与浩儿成亲,谁知这两个孩子走后,至今杳无音信。姊丈放心不下,便想去池州瞧上一瞧,料不得却在此处遇上了弟妹了。”
“既然姊丈对灿儿与花儿放心不下,为何当日不亲送花儿去池州,却让灿儿代劳?”康美茹芳心颇觉诧异。
“弟妹,姊丈原是打算要亲自去池州的,只是在打点东行之时,却遇上了沙陀人侵犯总舵之地,只得打消了亲去池州的念头,写了一封书信,命灿儿代姊丈送花儿去了。自灿儿兄妹二人走后,姊丈便有些担心,只怕她们年轻气盛,又缺乏处事经验,惹出是非来。姊丈虽是时时欲去寻找,奈沙陀人久久不去,只得焦急地等了下来。后来,沙陀人退走,姊丈便急急东行,今日便来到了此处了。”林爽道罢自己的来历,又问康美茹道:“弟妹如何又落得这般光景?”
“唉,姊丈,此事一言难尽!”康美茹长叹一声,当下将如何被赶出长安,如何存身龙虎帮总舵之地嘉峪关,如何与梁超一道寻子,如何遇上独目汉子、刘仁、殷二等事,细细地对林爽说了一遍。
林爽听罢康美茹之言,叹声道:“弟妹,也真难为你了!”
“姊丈既见了殷二负了茹儿去青楼,怎的不在那时便救了茹儿,偏偏要大费周折,将他引出城来,再加解救?”前时,康美茹身子在布袋之中,心中便作如是之想,直憋至今,眼下,鼓了数次勇气,才终于说出樱口来。
“弟妹想过么?便是姊丈晓得布袋之中装的便是弟妹,姊丈于汴州城中亦是不敢施救的。”林爽语声庄重地道。
“姊丈,却又为何?”康美茹疑惑道。
“弟妹想过么?汴州城中,高手如云,若姊丈那时便救弟妹出来,难免不被人发觉。若与人发生遭遇,姊丈一个人倒也好脱身,若是再负了一个人,只怕便要插翅难飞了。那殷二乃是一个阴险奸诈之徒,姊丈若不千方百计地哄骗于他,他会心甘情愿地随了姊丈出城么?姊丈若稍有不慎,被他发觉了意图,他一旦声张起来,姊丈便又如何救人?”
康美茹听他分解得合情合理、丝丝入扣,不由的心悦诚服。但此时她心中尚存一丝疑惑,于是笑了笑,又问道:“姊丈如何便识得将人救下后,须负了被救之人而走?”
“弟妹,你想,殷二乃一介村夫,若非老弱病残,又如何能被他装入袋之中?”
康美茹点了点头,笑道:“姊丈说得也是。”
二人休息片刻,便又继续赶路。一路之上,林爽得便便为康美茹运功疗伤。这般的走了十余日,便已然到了长江北岸了。此时,康美茹不仅功力全复,且是感觉内力似是胜过昔日多多。二人于江边弃马登舟,渡过江来。又行一会儿,看看离池州已是不远了。二人正疾行间,忽听前面一人大声道:“前面可是伦弟与雀妹么?”
便听一人应声道:“大哥,正是我们。”
“雀妹,事情怎样了?你们未出甚么意外吧?”“大哥”语声中充满了关切之情,却又显出些焦急之意。
“大哥,我们虽是未出甚事儿,只是未料到那黄浩贼子竟然如此扎手,我们今日几乎回不来了!哼哼,日后,这贼子若撞于雀儿之手,雀儿若让他死得好看了,便不是朱氏之后!”“雀妹”虽是莺声燕语,却充满了怨毒之意。
“雀妹,大哥不让你们去池州,你们偏偏不听,竟然偷偷地跑了出来,真是迷了心窍了!”“大哥”责备一声,又轻声安慰道:“雀妹,你们与黄浩,双方都未有损伤,如此结果,却是最好不过的了。雀妹亦不须伤心,日后自然会明白真情的。”
康美茹听得“雀妹”口中道出“黄浩贼子”四字来,芳心大吃一惊,疾忙以玉手轻扯林爽衣角,低声道:“姊丈,茹儿为你观敌瞭阵,姊丈去留下她们来,问个明白。姊丈意下如何?”
林爽正有此意,康美茹“何”字才出口,便身子一纵,直掠至几人面前。他仔细地瞧将过去,却见面前立了三人,二男一女。他以如炬的目光紧盯了三人,口中沉声道:“请问朋友何人?”
“雀妹”三人见得由道路旁猛然跳出个老头儿来,各个心中大吃一惊,身子险险的便要跌倒于地。“雀妹”前时在池州吃了一肚皮的气,正想寻个地方儿出气,眼下被林爽吓得魂飞魄散,又听得他语气不善,更是怒气冲天。见得她身子飘前一步,以玉手指了他,冷笑道:“哼哼,剪径的强盗倒理直气壮地审问起良民百姓来了!人不走运,盐亦生蛆,四镇节度使府的人却要处处被一些不干不净、不人不鬼的东西欺侮!”
她“侮”字才出丹唇,便听林爽仰天大笑道:“哈哈,原来几位乃是大有来头之人,怪不得说话如此牛气,如此蛮横无理了!女娃儿,人心不古了,别人怕朝廷四镇节度使大人,半路上杀出来的不人不鬼的东西偏偏不信这个邪,偏偏要招惹四镇节度使大人的兵马!看看老夫这个‘剪径的强盗’厉害,还是皇上佬儿的‘御弟’了得?”他面容一肃,又低喝道:“几位既与四镇节度使大有干系,今夜便不用走了吧,须屈驾随老夫行上一行了!”
“好你个强盗,真真霸道至极,简直是无法无天了!”“雀妹”直气得花容失色,口中娇喘不息。她以纤纤玉手指了林爽,厉声呵斥道。她发了一会狠,冷冷一笑,又问道:“哼哼,随你行上一行?你要本姑娘到何处去?”
“到何处去?哼哼,你们由何处来,自是要随老夫到何处去了!”林爽冷笑道。
“哈哈,老头儿,原来你也是贼军的人儿,怪不得说话如此蛮不讲理,如此大吹大擂的!你要本姑娘等去池州,我们便如此轻易地随你去么?不拿出两手绝活儿让我们兄妹开开眼界、长长见识,我们能乖乖地听你的话么?”
“女娃儿,年纪不大,倒也狂妄得可爱!哈哈,几位想称称老夫的斤两,便请并肩子上吧!”
“啊哈,老头儿,偌大年纪,还有力气吹牛么?也不怕老口少牙的漏风说不清话么?老头儿要本姑娘三人并肩子上,好,老头儿便先赐招吧!”
“哈哈,女娃儿,老夫与人比划,是从未先出过手的,今日虽是快成棺材瓤子了,也不愿破了此规矩!”
“棺材瓤儿竟然如此托大!好,既然如此,便让棺材瓤儿见识见识本姑娘的手段!”“雀妹”见得林爽视自己兄妹三人为草芥,芳心怒不可遏,樱口发出一声大喝之声,手中双剑一抖,各挽九朵剑花,分心刺了过来。与此同时,“伦儿”判官笔一挽,亦当胸招呼过来。
林爽见得二人招发如电,又听得二人招式发出隐隐的挟了风雷之声,心中吃了一惊,寻思道:“老夫十数年未出甘凉之地,怎的中原武林之中尽出了些有本事的小辈儿!”却也不敢过于托大,疾忙发出一掌,将二人招式化解开来。
“雀妹”见得林爽轻描淡写的一招,便将自己二人的招式破解开来,芳心大吃一惊,哪里还敢小觑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儿?听得她娇笑道:“老头儿,怪不得如此牛气冲天,敢情是真有三把神砂!好,老头儿,再试试!”身子退后一步,旋又反身扑上,施展平生功力,连连出手,拼命抢攻。“伦儿”却不言语,只是判官笔连环点出,与她配合默契。
林爽见得二人如此勇猛,招式亦如此精妙纯正,心中亦暗暗赞许。他点了点头,口中发出一声长啸之声,运掌如飞,连环施出,直激得空气“波波”作响。“雀妹”二人施尽平生功力,百般攻来,却也近他的身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