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前山多为年久失修的道观,破烂的房屋给人一种颓废感,被文人雅士所不喜。而且前山的精致也是乏善可陈,可圈之处也就那么几处,不能让来玩游客尽兴。多数人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这让本身就已经颓然的青城山更加颓然。
但是,青城山毕竟是道家圣地,一千余年积累的名气让一些痴迷道教文化的野士不愿意就这么罢休,不愿意青城山就这么没了名头。尽管青城山没了香火供奉,但是这一百单八峰的景致可不能没人领略。
于是,一些人经过勘察发现,青城山后山的景致高而不险,挺而不陡,正是春游踏青的好去处。
此消息一出,前往青城山后山的人蜂拥而至,一时间造成了“青城不险,人头最显”的境地。
现在已是农忙十分,前来游玩的旅客稀稀拉拉走在山路上。一个光头道士蹲在小溪边,咕哝道:“什么流觞曲水,什么雅致癖好,玩过之后就把杯子丢在水里,害得师父划破了脚掌,又让我去打了十几斤酒,说是要给脚消毒。这些人空有雅士之名,却一点不行雅士之事,附庸风雅罢了。”
这位光头自然是那小道士,前两天青枫子也不知道脑袋怎么想的就要带小道士来后山抓鱼,说这里的鱼喝着青城山的独有泉水长大,滋味远胜寻常鱼类。小道士自然是心动,为老不尊的青枫子自告奋勇要下水抓鱼。才刚刚下水就被沉在水底的水杯划破了脚。
心疼师父的小道士担心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所以才有了先前这一幕。
纳兰若风看着小道士的背影,听着小道士的抱怨,觉得小道士比往日又可爱了几分,要是每天都能看着他那该有多好。
可是她不能,她肩上背负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重担,不可能一直待在青城山上。当初上山明面上是让纳兰学习青枫子天道境连破五境的本事,实际上只是为了远离族里的明争暗斗。
她是个女子这件事定然是纸包不住火的,但是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天道境身份在族内的话语权将会完全不一样,届时纳兰若风就可以恢复女儿身,并且能够成为纳兰家族下任家主的强有力的竞争者。
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她出身就已经注定的,完全不能有选择。
今天,就是她必须回去的日子,然后向全天下宣布她入了天道,悟了新道,将来能够成为北州江湖执牛耳者。
可是,眼前总有一道身影在徘徊,让她迟迟难以告别。她怕自己一说再见,将来就可能是再也不见。她想她走了以后这个傻小子又得被自己的师傅天天欺负,她没想到的是,她没来之前小道士也是这么过来的。
一个人天赋奇高,一个人毫无资质。一个人貌美如花,一个人相容平平。一个人地位崇高,一个人卑微如蝼蚁。本来就是两个不会有交集的人,竟然相遇,并且相知,甚至还有些相惜。
命运总是这么奇特,却也是无情。
“我要回去了。”纳兰突然说道。
小道士愣了愣,道:“哦哦,等我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这里还有一点点碎片。”
纳兰若风也愣住了,原来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青城山当成了纳兰若风的家。
纳兰若风脸色苍白,道:“我是说回北州!”
她以为自己能够很轻易的说出这句话,没想到这句话要说出来竟然是这么难,好像一瞬间抽干了她的所有力气一样。
小道士刚刚从小溪里捞出最后一片碎片,“啪”一声再次掉进水里。
“回去,这就要回去啦。什么时候回来呢?”
“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小道士捏紧了拳头,但是自己完全没有发觉,只是傻呵呵道:“没关系,我会去北州找你的。”
“你不会武功,你走到北州起码要五年才有可能。”
“没关系,为了你这个朋友五十年我也会来,况且师父常说咱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断然是不可断的。”
原来只是朋友啊,纳兰若风心情失落,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小道士一直背对着纳兰若风没有看到她的脸色,伸出手去捞刚才掉入河里的碎片。锋利的碎片划破了小道士的手指,鲜血丝丝缕缕在小溪中飘散。
“你看看你,都已经是最后一片了,硬是要在我身上留下什么才甘心。这下好了,我要把你们全部关到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去。”小道士拿着最后一块碎片说道。
纳兰若风心中微动,跑到小道士身边蹲下,抢过那块碎片,道:“这块给我吧。”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来了你青城山这些年,怎么也得留下一点东西才对啊。”纳兰若风微微笑道。英俊得难以描述的脸上挂着笑容,像极了云海里的太阳,耀眼却不炽热。
“可是这碎片也不是青城山上的东西啊。”
“但是上面有你的东西啊。”纳兰若风直直说道。
小道士再一次愣住了,怔怔不说话。
纳兰若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直接说出了这句话。
两人之间变得微妙起来。
纳兰若风觉得自己将自己的心思不小心表露出来,没有得到小道士的回应,气氛显得很尴尬。小道士完全不明白纳兰若风为什么硬要一块沾了自己血迹的碎片,好奇怪。
小道士想不通,自然而然皱起了眉头。
纳兰若风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他这是嫌我太过主动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我不太懂,为什么啊?”小道士问道。
纳兰若风心底瞬间燃起希望,这傻道士哪里懂什么这些暗示。每天就只知道砍柴煮饭,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的村庄,而且每次去都只是为了打酒。
小道士接触的女人很多,但是都是女香客,基本难有往来。故而难以分辨女孩子的心思,书里常说女人心海底针,毕竟没有亲身体会过,难以懂得。在他看来最难摸透的心,必须得是自己师父青枫子的心,一天得有几十种心情吧,每一种心情切换毫无缝隙,如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