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385年。”凡尔赛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那个时候，人类的最高层察觉到了血族的存在，出于对于外族的恐惧，悍然发动了战争。”
“嗯。”库德沃斯应了一声，这些事情他也知道。
“由于统一的吸血鬼王朝已经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当时高傲的吸血鬼在战争之中并没有体现出太强大的整体战力。在没有战略，没有组织，没有战术的情况下仓皇应战，即使拥有着以一敌百的单兵作战能力，可是在圣殿骑士团的冲击之下，东欧地区的王朝势力很快瓦解。与此同时西欧部分的血族在宗教裁判所的搜捕之下损失惨重。整个血族被推到了灭族的边缘。”
“我当时是王朝的一个小小的史官，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史官的姓命如何。我也根本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势力，王朝的气数将尽，整个血族社会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之下。在1391年，我在中欧的一个村落中被人发现，当地几乎出动了所有的军队来追捕，那时我不到100岁，连千年血族都伤亡不小的情况下，面对那些人，我毫无逃脱的机会。可正当穷途末路体能耗竭，镀银的十字剑刺向我的心脏之时，却有人救了我。我那时神智已经模糊，记忆里只剩下漫天的黑炎和巨大的镰刀。”
“死神？”
“当时还没有这个说法，‘死神’这个称呼是后来才出现的。”凡尔赛答道，“那时只是几个穿着斗篷拿着镰刀的千年血族。”
“你无法理解我在千钧一发时忽然获救劫后余生的狂喜。当时他们只有寥寥数人，以斗篷镰刀为标志性装扮。穿行于人类社会之间索取生命，拯救落难血族，做好事不留名。这就是死神议会的雏形。”凡尔赛笑，“这样表面上富有英雄主义和奉献精神的行为，自然深深吸引了我，作为一个史官，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机会。于是我加入了这帮人。也成为了一个死神。”
“我注意到，在谈论他们的行为时，你用了‘表面上’这个词。”库德沃斯指出。
“是的，‘表面上’。”凡尔赛微微点头，“那时的我和现在的你一样，对着骑士道精神充满幻想与迷恋。最初加入时，我觉得他们也就是那样的骑士团。”
“可后来发现事情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样，议会的所作所为几乎完全违背了这一切——他们不讲究公平决斗，从不怜悯与他们无关的弱者，只要挡在他们计划前面的人，即使是与事件无关的无辜者，也毫不犹豫的出手抹杀之，在行动中从不救援被困的队友，死去的同伴就就地埋葬，甚至不给一个像样的葬礼；冷酷无情，从暗杀到恐袭。几乎无恶不作。”
“这就是你看不惯血蔷薇的原因？”库德沃斯问，“你所认同的，是那时的议会。”
“当时我并不认同那样。”凡尔赛道，“我也有感情，那时候看着同伴陷入数千骑士的包围而周围的其他人都对此无动于衷时也觉得不可思议。看着绝对违反公平决斗的暗杀行为时也为之而感到羞耻。”
“但是我发现这才是最好的做法，他们的冷酷无情阴险狡诈，不惜做出任何残忍邪恶之事以达到目的。但也正因如此，他们不可战胜，那时的议会所到之处，无往不胜。人类称呼我们‘死神’。带来死亡的神灵。议会的存在使得两族之间的战争局势发生了改变，将血族从灭族的边缘拉回。‘如果做坏事能够保全血族的话，我会舍弃一切道德’这是当时议会执政官说的话，，也是当时死神议会的核心思想。”
“所以你就开始坚信这个逻辑？”库德沃斯问。
“骑士道终究只是一个幻想，遵守骑士道之人，必将缺乏理智。他们可能会为了临时救援同伴而导致团灭，也可能明知有退路却不走，只是为了保全他们的骄傲。它看起来很美好，可它能够造就的只有悲情的英雄而不是最后的胜者。现实不是骑士小说，大魔王不会在打倒你后再给你一口气听他的长篇大论。”凡尔赛淡淡道，“经历数十年战争之后，我不得不承认议会的逻辑比骑士道精神要有效得多，战场之上，理智的人才有可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只要最后的目标是好的，为何要在意中间的过程是否合乎道德呢？”
库德沃斯没有回答，他被这个逻辑说得一时语塞。
凡尔赛也没有介意，继续说道：“最初的死神也成为了社会崇拜的对象，一时间，斗篷和镰刀成为了当时的风靡装束。一时间，无处没有死神。议会的规模在这段时间内急剧扩大，成为了现在的死神议会。”
“‘现在的死神议会’？”库德沃斯采用了疑问的语气。
“是的，现在的死神议会。”凡尔赛肯定道，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哀伤和怀念，“规模的扩大必将降低整体的质量，因为杰出的人本来就只有那么多，新的议会中，信奉骑士道的人很少，绝对理智冷静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的无名之辈。庞大的机构使得议会的行事效率大幅降低。一帮乌合之众，怎么能继承当年的风采？”
“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凡尔赛顿了一下，继续说，“死神议会，在我看来早已死了，死了400多年。现在的所谓‘议会’，只是徒具其名。与其相比，现在的蔷薇之血，反而更值得尊重。尽管在我看来很天真，但至少他们还有着坚信的东西。”
“但是我终究还是无法认同这一切，我是被时代抛弃的人，在我眼里，只有1391年的死神议会，才是我真正的归宿。”
他又摸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快要到了。我想你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
库德沃斯骤然清醒，可他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
阳光慢慢地照向凡尔赛所坐着的地方，周围的空气开始升温。
片刻之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我的斗篷和镰刀，你还留着么？”
“它们还在。”库德沃斯回答。
“那就拿好它们吧，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最后的希望的话——”阳光已经照射到了凡尔赛的双脚，那里登时腾起了金色的火焰，可他丝毫不介意，带着淡淡的微笑，“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能够看见，死神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阳光终于彻底覆盖了他，火光熊熊燃起，凡尔赛用最后的力量起身，张开双臂，面向天空。似乎要拥抱那数百年未见的太阳。背影仿佛一个神圣的金色十字架。泪水无声地顺着库德沃斯的脸颊流下，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流泪。他知道，这一切终将被他舍弃——他自己内心的痛苦，软弱，还有怀疑。
——我会追随你的脚步，与你并肩而行，让黑色斗篷再度飞舞于王座之上。
侯爵从空中落下，体内魔能灌入手中的武器，炼金矩阵再度开始转动。黑色的能量喷涌而出，怒吼着成形，镰刀体积急速扩大，最后成为一把刃长五米的巨镰！巨镰斩落地面，激荡的能量在地下行走，周围百米内的范围，地表碎裂，岩石碎块炸飞到数十米的空中。
漫天黑炎中，顶天立地如同魔神的身影缓缓站直。
1851年的年轻执行官在心底纵声咆哮嘶吼，跨越一百六十二年的时光，死神终降于世。
